一旦起了疑惑,揪住了那么一丝的突破口,人总归会不断地往这方面想,去凝视,去刺探。
商女仍旧疑惑于姬名山的异样,疑团如滚雪球一般,越积越重。
这日商女练剑归来,谢过那来陪她练剑的女官便回了,秋罗迎着她,接了剑放了,随即贴心捧了一盏新茶来。
商女接了茶盏饮下一口,忽然“哎呀”一声,大惊失色。
秋罗只以为是这茶汤有问题,刚要出口询问,却听见商女唤她,万分焦急:“秋罗,你快去,煮一碗避子汤来!”
糟得很,上次姬名山碰她,第二日起身她又代表名山之地赴了别家的宴,再加上最近心神不宁,竟然脑子也不好使了,稀里糊涂地忘了这事!
秋罗砸了咂嘴,也是惊了一跳,颇为扭捏地问:“夫人,那、那还喝吗?”
“为什么不喝?”商女连忙将秋罗推搡出去,忍不住强调,“你快去快去啊!要最浓的最烈的!”
待将满满一碗药汁一饮而尽,商女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也不在乎这药汁的苦涩了。
秋罗在一旁直犯嘀咕,跟她聊:“君上都没催,您急什么啊?这汤不喝就不喝呗。”
“你不懂。”商女不乐。
秋罗断然是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但要她给姬名山生小蛇,放屁,门都挨不着。
虽然在外界看来他俩是情投意合鹣鲽情深,但秋罗也算内部人,知晓他们并不是外头看来的那般和睦。
秋罗确实不懂,因此疑惑:“君上待夫人这般好,看起来夫人您与君上之间也不似之前那样你死我活了,分明是有所和缓,我还以为夫人对君上改观了。”
“他对我很好吗?”商女只抓住了这半截话。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事儿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商女沉默,那些心头的怀疑再一次涌上来。
凭她与姬名山之间的那些龃龉,她对他首先是恨,因此从来都觉得是姬名山在虐待。
却没想到在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眼里,姬名山待她的好却是有目共睹。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应该……
那些姬名山复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姬名山分明也是恨她的。
……
她不好轻易下定论,又还挂念宁夫人的病情,但现在不好再去外头找人鬼拿消息了,没办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姬名山。
往议事殿跑了一遭,才发现姬名山不在,原来是往九重地森罗殿去见冥王了。
她这才又回忆起来,当时跟那水鬼接消息,那水鬼只说姬名山滴水不漏,根本拿不到什么弱点和把柄。
却提起了另一事,他们成婚之前,冥王也曾亲自找过姬名山去森罗殿,对这门婚事表示了反对和阻止。
冥王才是鬼界阴间最大的王,姬名山是封君,乃冥王麾下的第一将。
而那位鬼族的统治者亲自对这门婚事表示了不认可,姬名山却也仍旧固执己见,力排众议,靠强权促成此事。
商女又心事重重地折返回去了。
直到了晚些时候,姬名山返回名山无释宫,商女这才见着他,并向他阐明事体,说清了自己要人族的消息,尤其是宁夫人的。
姬名山换了本折子来看,略一思索,表示可以。
商女是个耐不住问题的,正巧眼前便是个机会,微微翕动嘴唇就想向姬名山发问,将这些天来得疑惑问清楚。
可话到嘴边,突然又觉得没必要。
因为不管答案是与否,姬名山都绝不可能承认。
说到底他们不是一路人,如果是真,姬名山若是承认下来叫她知道自己动了真心,换来的也只能是她变本加厉的嘲讽。
喜欢上自己的敌人,本就是一件不可启齿的难言之事。
更加上姬名山本就不是爱将情绪宣之于口的类型,岁月的磨砺教会了他克制,绝不轻易让自己的情绪沦为把柄。
更何况,他的确做什么都负责,都用心。对她的好意,说不准也只是当作了作为丈夫的责任罢了。
商女到底是不愿信,不相信姬名山会心生不可控制的情感。他给她的感觉,向来是掌控一切,既然操纵人心,那自然也当会操纵自己。
再者,若是人家没那个意思,她问了,那才是自取其辱。
她没有过问此事的道理,完全没有。
商女这样一想,便稍微宽下心来,决定不再思虑此事,也不打算再扰了姬名山处理政务,转身告辞要走。
“且慢。”姬名山将她叫住,“你有话么?”
商女暗道蛇眼就是尖,断然是察觉了自己的欲说还休。她又调转头来,在姬名山身侧站定,撑了一下径直往书案上坐,垂头瞧他。
“我挺好奇的,你到底是不是从来没有烦扰过什么?”
“姑娘偏颇了。”姬名山兀自浏览折子,并不多谈。
在外人跟前他唤她一声“夫人”,私底里依旧是“姑娘”。
商女微撇了唇角,不满意,追问:“没了?怎么个偏颇法?按理说你自混沌时期脱胎,到如今早已无人可犯,呼风得风唤雨得雨。再者那些犯你的,不也都十倍百倍地奉还了回去?”
她指她自己。
“这就毫无烦扰了?”
姬名山合上跟前折子,搁在一旁,专心与她说道:“姑娘不明白鬼族生长艰难,混沌时代阴阳紊乱比之如今更甚,多少元鬼死于劫期,连魂魄也不保。”
“更何况,悲欢与权位有什么关系?与犯不犯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她停止了坐在桌上前后晃腿。
他只是替她将散开的一颗袖扣扣好,微凉指尖不经意间摩挲过衣料、肌肤,和指间环形的蛇戒,摩擦出细腻的、一闪而逝的痒。
商女这才发觉,因为练武今日着了件窄袖劲服,不知何时却将袖口散了一颗。
或许是练剑时不经意,或许是本就没扣得仔细,而她没在乎的,没仔细的,姬名山都在乎,都仔细了。
她顿时无话可说。
连忙收了手,从桌上跳下来,自个儿理了理已被他打理平整的袖口,微抬起下巴:“你还是挺难得的。”
随即便扬长而去。
只留了这毫无逻辑的话,不明确,没道理,氤氲着浓重的雾气,不知道什么难得,
外头的天色淡,冥地的天几乎没有充分地晴朗过,远远地一排飞鸟在视野尽头,缥缈地划过。
香炉的烟曲折,风一吹,如撞了流水,一丝一丝地融化,融进天色中去。
朦胧、模糊,湿润,雾气将天地都里里外外地浸没了。
仿佛将要落雨。
……
稍晚的时候,当真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又很快地停了,院中茶花沾了露,清新纯美。
九里来向他呈禀公务,姬名山顺势将留意人族消息的事与他说了。九里反应过来,猜到是商女想知道,因此托姬名山的。
但九里颇为不解:“自您出战后,人族丧了一位首领,一位少主,还有几位将门祭司门中的要员,人族死伤惨重,如今坚壁不出,对我们避都避不及呢。这样的状况,不可能有好消息的。”
是了,他正是人族的灾难,是人族衰弱的祸首,叫人族目前几乎没有好事可言。
而商女从他这里拿人族的消息,噩耗本就根源于他,如今又由他亲自传来,可不是叫她将怨气直接撒向他么。
九里想了想,又道:“不如您将拿到的消息先掩饰一番,再传与夫人听?”
姬名山不答,只叫他退下。
香案前烟气朦朦胧胧,清淡飘开,悠悠散落窗边。窗间落下竹影,与风摇曳,和着书页翻动,飒飒地响……
她问他是否早已了无烦扰,可但凡在世,林林总总,哪有真能抛开一切,超然物外?
能做的,唯有长成一片树叶,新生时欢欣雀跃,一丝不苟地爱朝阳,等枯黄时候,便干干脆脆地落入土地。
欢欣也认,悲辛也认,不必强颜欢笑,不必粉饰太平,不必掩饰和扭曲。
有欢认欢,有难认难。
馋好久火锅了呜,等闺蜜来了一起吃,先给大伙儿递一锅暖暖身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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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好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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