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冬日都平安无事,鬼族并未兴兵,也没有扰出任何的乱子来。
而对于放走了一位鬼族俘虏的事,虽然最初有过忧心,但商女并没有忧虑太久。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自千年前的燕煌大乱之后,人族从鼎盛衰落了下来。这近千年征战从未休止,人族起起落落,终于在重光和她这里又一次走向了强盛。
战,是唯一的良策!
若是那个鬼族的俘虏想着法儿地来向她复仇,她奉陪便是,反正是敌人,她也不怕他来。
但那时的她没有预料到,自己招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
冬日过去,春意降临,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但族中也在这时出了诡异事。
万物复苏,林间的蛇从冬眠中苏醒过后,便如发疯了一般攻击族人,被蛇咬中的族人不是当即毙命,就是神志不清,再要不就是发癫发狂。
“少主,我已带领祭司门人,对那些伤人的蛇进行了鉴灵,的确察觉了鬼族蛇灵的存在。”
开口说话的是这一代的大祭司,从一大祭司。
鬼族向来狡诈,残害人族的方式不限于正面的战争,一些阴险狠毒的手段也是惯有的,因此人们很快地将目光指向了鬼族。
“既然有蛇灵存在,的确是鬼族的蓄谋无疑。”商女断定。
从一颔首:“又一次斗乱要开始了。”
跟平常一样,族人以为这是常事,是又一次斗乱的预告和开端,但商女一下子从这件事上联想到了其他的,想到了是有人来复仇。
她还曾猜测过那人是不是来自蛇族,如今倒是愈发这般认为。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传我命令,全族屠蛇,封山禁狩,剿邪镇灵。”
没过多久,又一次战争正式打响,规模扩大,鬼气纵横。
*
上古本就阴阳混杂,鬼族大肆侵略,更导致阴阳动荡,因此人们佩戴和布置些护灵的道家东西也是常事。
这日大常山战役部署会议结束,商女微感疲倦,便向重光请辞回了自己院中。屋中常年安置着些军政物件,例如书轩中的沙盘,壁挂的长枪佩剑。
凭空添了几分肃杀来,但毕竟是女孩儿的屋阁,一应红妆珍奁亦是齐全。
商女为自己斟了杯水,微抿下肚,眸光划过书案上的一封信,被她梳理军事部署的草图压在了底下。
她搁了杯盏,往书案边坐了将信件扯出来浏览。
是易修递过来的,上一场大战是属于人族的胜利,收复了几座城池一方土地,是以将门需要派出一位将领往那边坐镇。
长老阁有意培养易修,同意将他外派。这对一位将领的发展是好事,她自然也乐得如此。
易修临走来告别,便向她递了这封信,将宽慰珍重之类的话都讲明了。案头还留了一节柳枝,也是易修离开时送给她的。
上古好桃柳,桃柳皆是吉木,柳木更是平常里便被人们用来传递祝福的。
商女微凝了凝眉,伏在书案渐渐有些散神,半晌才拿了柳枝斜插进瓶中。
倏地妖风大起,从敞开的窗户间涤荡进屋,掀动五彩丝线围帘,沿窗的古铜风铃叮当作响。
商女猝然抬起眼皮,黛眉藏锋,目光冲窗边落去。
风声又骤然止了,风铃声和掀动的围帘也全都歇了动静,一切又恢复平静,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她下意识抚了抚腰间的护灵香囊,正欲上前查探,一声脆响,墙壁上挂着一方平衡阴阳的八卦盘,溘然碎裂,裂痕蔓延。
一条黑色虺蛇兀地从外头窜出,沿着地面疾疾蜿蜒,窸窣的动静落入耳中,她猛然掣了袖箭,一击必杀,箭头钉入虺蛇七寸。
这武器是经道家开过光的,适合用来对付鬼。
那蛇一番摇摆挣扎之后便没了动静,化作一阵黑烟消散,只落了一道袖箭在地面。
“真敏锐。”
一道润朗男声自外头响起,一袭白衣侧影出现在窗侧,还没待人反应,又转瞬消失不见,闪现进了房间。
他忽然现身的一瞬间,她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
男子此番并未伪装什么,他有明显的鬼族特征,一双琥珀色的蛇系眼睛,锐利逼人。偏偏他着白衣,只衣摆精绣着大幅玄色盘蛇纹,玉质金相。
不知晓的,也就当他是风度翩翩的文质君子了。
猝不及防,商女一整颗心都被突如其来的愤懑和懊悔灌满了,也莫名地后怕。
这个男人,本该在上一个冬天最虚弱的时候死在夺灵阵之中,只因为她的私人缘故,才有命到现在。
男子将她扫了一眼,眸中划过几不可察的情绪,随即敛好,语气淡淡:“人族的小少主?倒是小看你了。”
他称她一声“小少主”,跟他比起,商女的确年轻,这句小少主也算事实。
但商女却无端生出几分不悦来,直勾勾盯着他,强压下心绪,启唇反击:“人族禁地,岂容你放肆。”
人与鬼实力悬殊,若只是一对一,人断然不是鬼族的敌手。
被厉鬼侵袭了地盘,寻常人若遇上了这等事,早该脊背生寒了,她倒气势不减。姬名山也心知她已窥破了幻境。
为保安全,人族的大本营那都是重重设防,一层一层的禁咒符箓加持,万不可让厉鬼来去自由。
此番相遇,乃幻境所为。
既然是幻境么,又不是真实的,她不惧他。
姬名山无所谓,他现在喜欢她这样的刚烈,过刚则易折,报复起来才更刺激、有趣。
他往书案的方向缓步而去,抬手取了那瓶中柳枝。
“商姑娘,你忘了一件事。”
商女不自觉蹙了两弯烟眉,状态稍紧,不阴不晴:“什么?”
在女子藏锋的目光下,一道幽绿火起,霎时掌中柳枝燃作灰烬,他侧眸瞥过来,开口:“忘了问我的名字。”
枯木灰烬洒落,商女忽然忆起,三年前他们邂逅的那个冬夜,她其实问过。
但那时他只是温然一笑,轻轻带过:“萍水相逢,何必通名姓。”
她招惹他,然后杀他,但他又没死成,此番必是来挑衅,也来公开满心的杀意。
但他比她想象中的要沉、要稳,连杀机也敛藏在儒将风度之下。
“此番战乱,是我送你的。”
他缓慢向她逼了几步,微微俯身、偏头、凑近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气音,慢声:“记住我的名字。”
心口却被一道尖利抵住,女子明推袖箭,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垂眸淡扫一眼,目光游走过被女子抵在自己心口的尖刃,反被她的举动逗笑了,好似是看到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勇气。
眸华暗沉,似笑非笑,他只说:“姬名山。”
女子心下微窒,神情一变,却不愿将这份异样暴露出来,又极快地掩饰好,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这微末的异样却已被有心人捕捉了去,姬名山欣赏她这份惊愕,也心知女子已经明白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这个名字沾满了人族的血。
“守护好你在乎的。”唇角微勾,如同他轻飘飘来,他又倏然散去,黑烟飘开,只在一室阴风中落了最后一句。
“——斗争开始了。”
……
商女猝然惊醒,眉头皱得死紧,美目流转,将屋内四周打量了一遍。屋内已恢复了平静,自己则是坐在案前圈椅上,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仿佛方才所发生的只是幻觉,只是疲乏睡眠之中的一个梦,根本不存在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墙壁上的八卦阴阳盘,呈现着破碎的状态,以及那节已经化灰的柳枝,灰烬在地面落开,又被风吹走。
昭示着一切都实实在在,真实地发生过。
因此心境也跌落到了极点。
姬名山?
早已料想到此次战乱是蛇族引起,但却不曾猜到,竟是姬名山亲自出手。
此名,如雷贯耳。
相传姬名山乃鬼族第一将,鬼界上君,却从不轻易出手,可每逢他亲临人间,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最有名的,当属千年前那场燕煌之战,那场上古之中人族有名的败战。
姬名山亲自对阵人族的阴命大祭司晤虞,连人族最强的大祭司也无法抗其威力,浮尸万里。
但也有说,是晤虞早已投靠了鬼族,暗中勾通,刻意在燕煌之战中出卖了人族。
但不管怎样,姬名山这个名字,对人族本身就是诅咒一般的存在。
可竟然,是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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