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致行把江含和贺峋接回家那年,贺霖初二,比贺峋大一岁。
“霖霖过来,以后贺峋就是你的弟弟了。”贺致行冲贺霖招手。贺霖看着江含身后表情有些冷淡的贺询,试探地喊了一句:“弟弟?”换来的是贺峋冷淡的一个“嗯”。
贺霖有些开心,从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贺峋很合自己的眼缘,他觉得能给贺峋当哥哥也不错。
起初,贺霖一直追着贺峋,有什么都让着他,但贺峋那时候性格太孤冷了,贺霖追着他跑了两个月都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贺霖从小到大都是真正的少爷,对于他而言,这世上只有两种东西,他的,和他不要的。
贺峋不属于这两种之中的任何一种,贺霖的病态心理在叫嚣着。贺峋很好,既然他得不到,那就毁掉吧,这样就谁也得不到了。贺霖就是一个这样偏执又变态的疯子。
当时的贺峋从平庄刚来贺家,一切都很陌生,他在外面给自己裹了一层厚重的壳。贺霖过来每天戳一下,可就在壳快松动的时候,他走了。
大约是贺峋来了贺家半年之后,贺霖对他的态度彻底变了。
他开始抢他的东西,什么都抢。
江含本就对贺峋心存芥蒂,他没能享受到的母爱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转嫁到了贺霖身上。
贺峋沉默着,在摇摇欲坠的壳外又加了一层更厚更坚硬的外壳,贺霖越发变本加厉。
可无论贺霖抢了贺峋什么东西,贺峋都一言不发,不做出任何反应,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第二年,贺霖和江含说:“妈,我也想学钢琴。”
江含很高兴地说:“好啊,我教你。”
贺霖跟着江含学了一个礼拜的钢琴,贺霖聪明,学得有模有样。但他并不喜欢钢琴,他喜欢的是弹钢琴的那个人,想毁掉的也是。
贺峋把钢琴当信仰,他偏要摧毁他的信仰。
江含的脾性,贺霖早摸清了。他挑了一个贺峋练琴的日子故意对江含说:“贺峋弹得好好啊,我都感觉有点自卑了。”用的是玩笑的语气。
“他都练了这么多年了,霖霖才刚学,已经很厉害了。”
贺霖没再说什么,只是隔三岔五又会提一次。最后那次,贺霖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他知道江含对贺峋的态度,知道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于是他成功了,贺峋弹不了钢琴了。
贺致行听说了这件事,回了家以后当场给了贺霖一个耳光,贺峋拉住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
他说:“没必要。”没必要因为这样一个疯子动手。
贺霖听出了他语气的轻蔑,没由来一阵挫败感。
作为补偿,贺致行给贺峋买了一架新钢琴。然后贺霖亲眼看着贺峋手搭在琴键上,只弹了一个键,在厕所吐腰都直不起来。
明明达到了目的,但贺霖莫名开心不起来。
后来,贺峋的性格更孤冷了,对贺霖的态度愈发恶劣。
贺霖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贺峋得了抑郁症的,看着贺峋空洞的眼睛,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贺峋生病的那两年,他没再去烦他。
高一的时候,贺峋病总算是好了,身上回来了点儿人气。贺露不死心地又去他边前晃,贺峋比两年前更难相处了。
贺峋的生活渐渐趋于平静,过上了正常的校园生活(除去贺霖的存在),还交了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贺霖见不得贺峋和谁走得近。
钱也许不能解决一切,但起码在这件事上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贺霖不过动动手指,就让贺峋又孤身一人了。
和那两个朋友关系疏远之后,贺什么也说,什么都知道。他轻飘飘地看了贺霖一眼,转头就去办了休学的手续。
贺霖又面临高三升学,没精力天天骚状贺峋,于是贺峋在家安安静静地自学完了高中知识。
贺霖考了B大。
自从弹不了钢琴之后,贺峋就只对画画还稍微感些兴趣。高三那年,他想报中央美院,其实按他那个成绩,全国学校随便挑。
但是江含出面,逼他报了B大。贺峋再一次妥协了,他不知道这也是贺霖在从中作梗,要不然他还能更痛恨贺霖一点。
贺霖天天都去骚扰贺峋,电话被拉黑了一遍又一遍。
在贺峋又要拉黑他的新号码的时候,贺霖黑着脸威胁他:“再拉黑,我去找江含。”
江含是贺峋在世上仅剩的那点在乎的东西了。
贺峋没再拉黑他。
贺霖又接着一遍又一遍地骚扰,贺峋对他越来越役好脸色。大二的时候,导师找到贺霖,和他说有一个交换生计划,问他要不要去。贺霖罕见地踌躇了:“我能考虑一下吗?”
晚上的时候,几个朋友组了个局,贺霖跟着去了。
KTV里一伙人鬼哭狼嚎,贺霖手机响了一下,收到一条信息。
【江齐:贺霖,你放过他行不行?算我求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江齐是当年贺峋的朋友。
贺霖看着那条信息愣神,用过神来,手机已经被他按成了拨号界面。盯着手机看了两秒,贺霖拨通了贺峋的电话,让他送自己回家。
天色很晚了,贺峋被他一道电话吵醒,起床气又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语气。
贺霖打开包厢门靠在门口,自动忽略了贺峋的骂骂咧咧,径直报了地址和包厢号挂掉了电话。
又在门边站了会儿,贺霖看着对门的包厢号,后知后觉自己把包厢号报成了对面包厢的。贺霖舌尖轻抵下腭,真是喝多了,然后自嘲一笑,算了,这种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贺霖在包厢内又灌了自己几杯酒,他突然感觉自己是干了挺多傻逼事的。
贺峋还没到,贺霖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起身去了卫生间。
趴马桶上吐了两轮,贺峋才找过来。今天他脾气格外爆,直接抓着贺霖头发把脸往洗手池里按。
贺霖起来的时候还呛了两口水。
松开了贺霖,贺峋在水龙头下一遍遍的搓洗刚才碰过他的那只手,手都发红了也没停下。
贺霖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良久才问:“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贺峋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震惊地看着地,意思是“这还用问?”。
答案不言而喻。
跟在贺峋后面走出KTV,贺霖喊住了他,扔给他一串车钥匙,在贺峋问了以后跟他解释:“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我过几个月要出国赶不回来。”
他想放过他了。
“记得和爸说我送了你礼物。”贺霖呛了他最后一句。
贺峋也呛了回来。
第二天,贺霖就去辅导员那填了交换生计划的申请。
从那天起,贺霖再也没去找过贺峋,甚至可以说刻意避着。直到有一天听说贺峋谈恋爱了,贺霖忍不住了,想看看对方究竟怎样。他托人问到了顾玦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没接,下午贺霖就直接去找人了,在教室外看见了顾玦。
“你就是贺峋男朋友?”贺霖问他。
“是。”对着贺霖,顾玦表情有点冷。
真见到了,贺霖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无论如何,顾玦都比自己更合适。
“挺好的,以后对他好一点。”
“我会对他好的。”这点毋庸置疑,但一想到贺霖对贺峋做过的事,顾玦就冷静不下来:“但你以什么立场说出这种话?”
“我喜欢他。”贺霖也没想否认。
顾玦是真的觉得讽刺:“你说你喜欢他?”怎么配的?后半句顾玦没说出来。
贺霖微哂:“怎么,觉得我不配?可偏偏我就喜欢他了,还喜欢了六年呢。”贺霖就是嘴贱,恶心起人来有一套。
“你就这样喜欢他的?”顾玦实在压不住心底的怒火,冲着贺霖脸上就是一拳。
然后贺霖被迫打了一场十分遭心的架,后面不知道谁报了警,还被带走去做了笔录。贺霖做完笔录给江齐发了条消息,让他过来保释自己。
从警局出来都已经晚上了,顾玦还在一旁等人来保释。贺霖舔了一下嘴角的伤口,明明走到门口了又退了回去,走到顾玦面前:“喂,要不要我保释你?”
顾玦没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
“别让他等。”贺霖补了一句。
顾玦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有些惊讶贺霖的态度。贺霖推了一下旁边的人,让他去办手续了。
“我是挺喜欢他的,”贺霖突然开口,“就是以前做了太多傻逼事儿。”现在才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好点,但已经来不及了。
顾玦对此不置可否。
临走之前,顾玦转过来:“我会对他好的,你离他远一点。”
贺霖笑了笑:“好。”
贺霖沉默地看着顾玦离开,也走出警局。江齐跟在他身后:“去哪儿?”
“我回家。”
江齐叫了辆车:“走吧,送你回去。”
坐上车后座,贺霖仰着头,江齐用余光看着他。
贺霖突然抬手盖住脸:“江齐,我决定放过他了。”江齐没说话,沉默地递了纸过去。
贺霖是真的想放下了,放下他病态的执着。
平安夜那天,窗外飘起了细雪。
贺霖站在落地窗前收拾自己的行李,放书的时候,一张照片从某本书里掉了出来。
照片上是贺峋有点模糊的侧脸,贺霖盯着看了几眼,沉默地把它塞进抽屉里,上了锁。
同批的交换生上上周就走了,贺霖一直拖到圣诞节那天才肯走。圣诞节晚上,推着行李走在机场里,贺霖空出一只手给贺峋发信息。
【我要出国了。】
贺峋没回,贺霖估摸着他可能已经睡了。
贺霖自顾自地打字,几句话删删改改,他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对不起。】
翻来覆去竟只剩下了一句道歉。
卡在零点,贺霖给贺峋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然后他就把手机关机去登机了。
黑暗的空中,飞机驶过,远离了他想见的人。
贺大少爷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的人或物有三种:一种是他拥有的,一种是他不要的,还有一种是他无论如何也求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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