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甚至快到，林语根本来不及问清楚柏锡有没有喜欢的人。
只知道在无数花开花落的日子里，在无数遮天蔽日的林木中，他们伏在桌子上，或迟迟钝钝或痛痛快快地写出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甚至是在那些大人世界里，一个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奇形怪状图案，都构成了数字与几何题。
还有那些英文字母，手牵着手排列成句。
前面空缺了很久的桌位终于出现了人味，还没来得及抬头，眼中所见的桌子上就被投送了一大片阴影。
林语抬头，太阳有些耀眼，少年的面孔并不能让她看清。
林语揉了揉发酸的颈部：“你回来啦，最近训练怎么样？”
柏锡又长高了不少，但也明显让人察觉到他瘦了一整圈。
柏锡给她拿出一个照片签名，放在书桌上：“一切都好，这是你喜欢歌手的前面，上次我托老师要的。”
“谢了。”林语拿过来，也没仔细看，正准备收起来时，柏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林语，你居然看都不看！”
林语的头发长了不少，之前的齐刘海也被自然地别到了两边的耳后，退去婴儿肥的脸蛋，整体轮廓更加清秀了。
四肢也比以前纤细修长，尤其是那双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的手指。
柏锡去参加表演班的艺考培训已经有不少一段时间了，饶是他在那里见过那么多的漂亮男女，看到林语还是有些发怔。
林语看他突然不说话，也很好奇：“怎么？”
柏锡：“上面有写着你名字的祝福签名。”
林语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止住。
半晌见柏锡还没有要转头的意思，便说：“我只是偶尔会听一下他的歌，但是你这么用心给我要到签名，还是很感动的。”
柏锡挠了挠头，他以前是比较内向了些，但最近去表演班，需要放开天性，还是很跳脱的。
这会儿耳朵有些发烫，扭头，又转过来，飞快说了句：“下次听我给你唱的。”
林语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笑了。
“好。”
今年高考语文作文很简单，大致主题是理想。最后一门科目的英语也没为难大家，甚至在文章中，还考了个非常有趣味的阅读故事。
莫小胖第一个走出考场，在外面等他们，见到柏锡，非常痛快地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柏锡一脸不自在给他推开了。
莫小胖哀嚎：“锡哥你也太不地道了！我都这么久没回学校了！听说你学了表演还签了公司？”
柏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显得有些臭屁，“这都多早的事了，你才知道。”
艺人时刻谨记自我管理，不能疏忽。
莫小胖撇了撇嘴：“你这人也自恋了，也不知道哪家公司去找的你，不过看影视行业未来发展估计会缺不少人才，你也算运气。”
两人就这样有的没的闲聊几句。
林语扎了个低马尾从考场刚走出来，莫小胖就小跑到跟前。
“姐……姐你这变化也忒大了些！”
莫小胖瞪大眼睛，扶住自己新配的黑色文艺气质眼镜眶，“这清冷孤傲的气质与尖尖的脸蛋，修长的四肢，我的姐！进军演艺圈吧！”
“人设我都给你想好了，孤傲冷清学霸美女…”
柏锡白了他一眼，走到林语跟前，还是像之前一样帮她拿起书包，这次的书包倒是很轻。
慢悠悠的语气在林语头顶上方响起：“他学了几天编导课，又被他爸当导演的朋友带过，多少有些什么大病。”
柏锡咬字清晰，却漫不经心，仪态也不复之前吊儿郎当模样，堂堂挺立。
林语眯了眯眼睛，仰头看面前的少年褪去以往的痞气，反倒生出些阳光与优雅并存的气质出来。
心里微微叹息：和记忆中的爱人越来越像了。
为了照顾林语的家庭情况，三人走到路边的大排档，选了一家价格实惠，味道很好，位置还不错的摊位。
三人又点了罐装的鸡尾酒，度数不高。
柏锡刚点完菜单回来坐下。
莫小胖趁机揶揄：“你们表演班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哥你就没心动？”
他手机里还保存着当初给这两人拍的照片。那可是他费了不少心思，在柏锡眼皮子底下，专门导出来的。
柏锡看了眼林语，又移开眼，不知说给谁听的：“高中之前不谈恋爱，再说，你不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林语夹着花生米的筷子在空中停滞了几秒，一种苦涩在心头蔓延开来。
算了，林语安慰自己，只要避开了男女主那条线，看到前生的爱人身体无恙便好。
至于别的，她本身也有许多的兴趣爱好，以及努力方向，没必要为感情纠缠。
心中安慰自己，在两人话音刚落，举起酒杯：“来，致敬高中友谊。”
“友谊地久天长——”
莫小胖大喊一声。
林语笑了，像个真真正正的青春小女孩那样绚烂。
其实酒精度数不高。
但在这夏季晚风之下，让几人都有点微醺。
林语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莫小胖要比两人年龄大些，被父亲在大大小小的宴席上带过，所以也就多点了两杯啤酒。
“扎啤，冰凉的。”
这家伙酒量真不怎么好，不一会就上脸，整个人摇摇晃晃，满脸通红。
期间一直都是莫小胖说话，絮絮叨叨自己几乎一年不在学校的经历。
“学了很多东西，我先去学美术，再去学编导，播音主持，也都试了。”
“反正到最后，我爸说让我回去在他烟草公司里头上班，我又可以继续躺了。”
“可是我还是想当导演…”
莫小胖本来性质盎然，说着说着突然沉默，接着眼泪不要钱似地，怎么也抹不掉。
林语意料之外地冷静，静静地看着莫小胖如今的难过，与平时他表现的大大咧咧不同，这家伙哭起来小声抽泣。
柏锡在旁边，也不怎么会安慰人。
公司没教，培训班也没教。
末了，三人静静围坐一起。
柏锡先出口：“你在这多待一会，我先送他回去。”
说完，又转身拜托老板娘照看点林语。
林语点了点头。
身边彻底安静。
林语拿起那罐仅剩一点的鸡尾酒，突然回归冷清的气氛。
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醉。
脑袋昏昏的。
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从前身边的爱人死去，她的日子也是这般沉寂，抽离，没有一丝水花。
有点困。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什么东西毫不留情砸到她的脸上，接着是头顶，是身上。
林语挣扎着从一片狼藉的桌上抬头看天：哦，下雨了。
“小姑娘进来避会雨！”老板娘拉着嗓子大喊。
随即小声道：“今儿这天气真是奇怪，广播里也没说要下雨啊，这都没带伞啥的。”
话语中虽是意料之外的情绪，却也无多抱怨，接着又招拢客人坐棚子里面的位置。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要么淋着雨匆匆跑回去，要么互相帮忙抬着桌子，朝搭好的大棚走去。
鞋子摩擦声，泥土滚动声，水滴溅开又狠狠砸到地面声，在林语抬头的瞬间，好像都消失了。
四周一片安静。
林语屏住呼吸。
在她的视线中，不远处，一辆蓝色自行车在昏暗的雨中飞速前来，上面的主人弓着腰身，衣服全被淋透，视线却直直看向她。
少年斜着雨声，手捧鲜花到她面前。
鲜花被包裹地严实，破除一切万难。
好像什么都说了，什么又都没说。
柏锡从外套里面，掏出揣在怀里，有点幼稚拙劣，但又珍贵万分的“手绘录取通知书”，语气有些难得的温柔：
“林语，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林语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和模糊不清的图纸，上面写着柏锡高考估计分数，和他之前的表演分数。
她眼睛有点热，突然笑了。
这场毕业的雨下的好像很匆忙。
少年没来得及换衣服，女生也没来得及化妆。而在鲜花簇拥，和两个灵魂初成年的这一瞬间，却是少年少女，最美好，最值得珍重的时刻。
“林语，我之前准备的车，钥匙被莫小胖搞丢了。”
“林语，这是我机构老师还有公司前辈，给我预估的分数，我至少能考上这所学校。”
“林语……”
雨声渐大，语声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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