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觉怀翎睡得很深很沉，早上起来人还是懵的。
他翘着头发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韩明看着忍不住轻轻拨了一下那撮软发，笑着将人叫得回了神。
上午的时间怀翎都没怎么从精神世界中脱离出来过，一直沉浸在昨晚的梦境中。
虽然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梦到什么了，但却很奇怪的近乎沉入水底一般整个精神都浸入了这个梦中。
梦境很混乱，很多杂七杂八的场景和人物掺在一起，荒唐至极。
莫大的悲伤和恐慌最后沦为沉默。
但他却一点记不起来是哪个场景让自己产生了这几种极端的情绪。
就这样，怀翎的思绪已经飘到了虚无之中，手下却依旧不停的描摹着画中动物的风采。
注意力不太集中，速度就慢了下来。
十一点半的时候才堪堪将脸部画完整。
狮子张大的口部被抠的栩栩如生，一点也不僵硬。
经过昨天的评画第一之后，怀翎今天上午明显发现有很多同学都时不时站在自己身后，看上一段时间再晃晃悠悠离开。
他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后来就习惯了。
下课后，怀翎照常先去洗了手，买了一碗十五块钱的麻辣烫，正慢吞吞吃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看到对面落座了一个人。
很熟悉。
他嘴里还包着一块小丸子，脸颊凸出来一块，看着人的样子呆呆的。
柳木息用筷子一下下搅着自己碗里的拌面，轻松道，“怎么就你一个？”
莫名的，怀翎突然想到一个老土的搭讪方式。
——“就你一个人吗？认识认识？”
咳。
“你室友呢？”柳木息瞳孔做样子的左右瞟了一眼，又问。
段需词有对象，跟对象一起吃饭去了，韩明和周一含有自己的朋友圈。
怀翎简化了一下，道，“约会去了。”
柳木息貌似有些诧异地浮起几分眉梢，“这里不管谈恋爱？”
“不管的吧，”怀翎拉长音小小嗯了一声，思考着道，“学艺术的，这方面好像都不太严？”
柳木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怀翎埋头又咬了一口鱼豆腐，腮帮子圆润的一鼓一鼓。
“我找你有点事。”他像是突然想起自己找人的正事，开口道。
“嗯？”怀翎嘴里还含着东西，咽下去后才问，“什么事？”
“你知道合班的事么？”
“普一普二吗？知道的。”怀翎点点头。
柳木息面色不改，“到时候我们可以坐在一起？”
怀翎眼睛微微睁圆了，片刻眼尾又出现显示高兴的小勾子，笑意盎然，“可以啊！”
柳木息不太理解他在高兴什么，但还是也象征性地笑得开心了些，“真希望能快点到星期天。”
两人又聊了会儿，期间柳木息突然提起抹药这个令怀翎心虚的话题，被怀翎模模糊糊地忽悠了几句后便不再问。
饭后，柳木息没有坐在位置上等对方吃完，率先离开了食堂。
绕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怀翎的两个室友。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一个口中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另一个静静听着，嘴里的咽下去了会回两句。
柳木息没记名字，但记得是昨天怀翎开门时，在桌前相邻坐着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还问了一嘴他是谁。
怀翎说自己的室友在约会。
柳木息瞟了一眼，脚步不停地路过。
这里的管制还真是宽松。
*
等怀翎也吃完饭，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他想起饭间柳木息提起过的事，回到二楼，走进了普二班开始给对方开小灶。
“会耽误你午睡吗？”柳木息礼貌地关心了一句。
“不会，”怀翎坐到旁边的位置，发现柳木息竟然已经画到组合体了，“我不睡午觉。”
“啊，这样吗？”
怀翎：“我有时候会失眠，中午睡了晚上睡不着。”
面前摆着的是个很常见的双几何，倒在桌面上的圆锥和放在旁边的一块正方体，底下压着一张薄布。
上次是他只抱着帮对方把画改好这个目的，所以全程都没怎么讲解的直奔完成稿。
而现在，既然要帮助柳木息会画，那么他就不能直接上手帮忙。
怀翎坐在旁边先看着他画了一会儿。
柳木息画功依旧，每一笔都落在怀翎意想不到的地方。
怀翎饱满的唇瓣被拉得笔直，上下唇抿在一起，小心问道，“你练过线条吗？”
“练过。”柳木息点点头，“刚学的时候，练了半节课。”
“才半节课？”
怀翎这么问着，脑子突然想到，柳木息现在才开始学，时间不算特别充足，只练半节课的线条怪不得不那么精通。
他们高一就学了，光是线条就拉了两节课，时间充裕的过分，基础打的硬过钢筋水泥。
“嗯……那我们先从线开始，重新练？”怀翎提议道。
接着，柳木息就进入了拉线条的学习中。
各种角度、各种粗细、各种模样、各种长度、各种弧度，怀翎教着他一一练习。
柳木息很疑惑，明明是同样的笔，拉出来的线条为什么会差那么多。
一个粗糙一个细滑。
“等一下，这个渐变不太对。”怀翎轻蹙着眉尖，“你是不是控制不住力道？”
见过由浅变深、由深变浅，柳木息手下正在练习的渐变部分却是从深黑变成了不见底的闷黑。
最后面甚至都可以反光了。
柳木息手一松，转头，炭笔画出来的黑都能反光，他一双微狭黑眸内，竟没有一点光。
却又因为里面沾着情绪，所以并不空洞。
怀翎一看他这样子就更不容易说出打击的话了，安慰道，“没事，很多人刚开始画控制力都不行。”
柳木息看着他，“你也是吗？”
“……”
不是。
“嗯，我颜色总是画的很浅。”怀翎撒谎。
“这样啊。”柳木息浮着眼尾收回视线，不知道信没信。
又教着他画了一会儿，在多次练习之后，柳木息的渐变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先停一下，你别动。”
怀翎投入至深，他站起身从身后覆住柳木息的背，眼睛认真地盯着画面，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减小力度轻轻在画纸上拉出线条来。
柳木息只觉得后背一热，什么柔软的东西盖了上来。
他能感觉到怀翎在极力控制不碰到他的身子，但还是因为动作和体位受限，挨到几次后便不再挣扎，实实贴在了上面。
他视线不由自主跟随着怀翎正在移动的那只手。
怀翎的手根本就包不住他的手，粉白和苍白纠缠在一起，柳木息的手背被热度感染。
怀翎的手，竟然这么小？
柳木息眯眯眼睛，看向布满凌乱线条的草稿纸。
因为是还要控制一个包不住的大手，怀翎技术在手，却难以发挥，只把渐变控制的很好，但线条却有些倾斜扭曲了。
怀翎看了一眼，觉得这样也可以，随后坐回位置，让柳木息再试试。
柳木息记住方才怀翎使用的力道，一次次放轻动作，直到与刚刚的感觉慢慢贴进。
他移动笔尖，虽然线条还是有些粗糙，但渐变竟然已经控制得还不错了。
有一种小小小小的成就感冒头了呢。
怀翎想着，面容带笑。
“好棒。”他不自觉脱口而出的夸奖。
柳木息看他一眼，“有多棒？”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跟夸小孩似的。
明明怀翎才是小孩。
第不知道多少次稀奇，他竟然破天荒的产生怀翎是小孩的感觉。
怀翎双手合并又打开，拉出一道空间，笑道，“这么棒。”
……
线条初见成效，两人又练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在那张组合画中动“刀”了。
柳木息这才看明白自己原先的渐变画的究竟有多糟糕，拿起橡皮将几处全部擦干净了重新画。
将渐变和线条这一点轻微做了整改后，怀翎又开始教柳木息最重要的难点——形体。
形体绝对是美术里最要紧也是最困难的地方，而它也是第一步，打不好整幅画就让人没有看下去的**。
午休两个半小时，去掉吃饭的时间，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怀翎教柳木息练线条、打几何形的形体。
一些常见的三棱锥、正方体、球体、圆锥、圆柱，怀翎仔仔细细的教，柳木息也才画出了三棱锥和正方体。
虽然结果和画面都差强人意，但怀翎已经很满意了，夸了柳木息好多遍，给人夸得眼尾漾漾，黑眸沉沉。
转眼就到下午的上课时间，怀翎打了个哈欠，眨去眼眶中的水雾，回到了自己班。
这次他没有忘记拿自己的外套了，记得非常清楚。
怀翎自己是满意了，觉得中午过的十分充实，不仅巩固了基础知识，还帮助了柳木息。
但他们都忘了一件事。
柳木息的那张组合体还没有画完。
以至于，下午老师单独检查他的作业时，又多布置了一张。
但很巧，正好是怀翎中午教过他的三棱锥和正方体。
因为他形体的进步已经达到肉眼可见，还被老师额外夸奖了几句。
但不是怀翎那种夸，而是几句很官方的“有进步”“继续努力”“加油保持”。
柳木息脑海中不禁想到，等之后他跟怀翎坐了同桌，应该会跟今天中午的状态没区别吧。
不知怎的，柳木息脑中微不可察的开始期待星期天了。
这次是真的。
不过他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可以拥有更多时间来观察怀翎了。
不可明说的兴奋自心中升腾，开始冒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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