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暮光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时间正值下午三点。
晚上六点半才上课,此时暮光里并没有什么人,整个环境都空荡荡的,伸缩门凝滞地缩在一旁,敞开足以一辆轿车进入的空间,旁边高达两层的保安室安安静静。
门上亮着光的时间依旧是快了七个小时,标着晚上九点。
怀翎此次放假没有带行李箱回去,回来的时候也是两手空空,颇为干净利落。
下了车,怀翎跟父母挥手拜拜,并认真保证他们说的话自己都记住了,保证至少一天一条消息。
目送着车子开走,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怀翎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卧蚕形象地微微鼓起。
看不到了,才低头叹了口气。
他转身看着熟悉的地点,突然觉得心脏变重了许多,一直在往下落,随之而来的是头痛。
怀翎走进暮光,打算去找柳木息。
谁知道看遍了班级、寝室,甚至顺带逛了一遍即将学习文化课的三四楼,都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怀翎暗自犹豫半天,还是决定给柳木息发个消息问问他人在哪。
只要不透露出自己已经来了,他就还能吓吓人。
【怀翎:你现在在干什么?】
拐着弯儿问柳木息现在所在的位置,不知道的以为他只是单纯无聊找话题,应该猜不到他现在在学校。
怀翎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
暮光天台。
柳木息正站在九楼的天台俯瞰下方,一直到看不见世界的边界,几乎所有建筑都被他在眼里过了一遍。
且不说一些细节,光柳木息看到了的部分,都让他觉得兴味盎然,对莫名事物的探究欲出现在那浓墨般的双眼中。
四月的寒风经过柳木息的身体,无意卷起他单薄的衣角,宽大的袖口处有一颗并没有扣住的纽扣,被吹得冰凉。
“这里很有意思吧?”
身后传来清晰明朗的声音,让柳木息正舒展开的眉头瞬间皱紧。
他转身看去,乐舟正靠着墙,风吹过来,发丝遮住了他一小半的脸。
柳木息翻了个白眼,“条条框框一大堆,你觉得有意思?”
他原本不该会这样的动作,还是之前从怀翎室友那学来的,将不耐和烦躁表达得淋漓尽致。
明明心里不爽还得笑脸相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是活着的时候应该做的事。
乐舟摇摇头,“被框住的只有你。”
“鬼气勉强得要命;在这里必须保持‘学生形象’;有把柄在那人类身上……”乐舟说着忍不住想笑,“七少好惨。”
“五十步笑百步。”柳木息现在没法对他怎么样,所以在耍嘴皮这点绝不能输,“我迟早会恢复能力离开这里,那把柄威胁不了我。”
只是有些麻烦罢了。
他脚尖磕了磕地面,“我的框架虽多,但可比不过你。”
乐舟视线看向他的脚尖。
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身侧,手掐住他的脖子。
乐舟脸色一点没变,“如果这具身体被破坏,我只能再去找别人了。”
柳木息手指慢慢收紧,“我做什么管他们的死活。”
“哼哼,”乐舟笑了两声,眼睛得逞地弯起来,“那我就把尸体扔到翎翎床上。”
“……”
别的不说,柳木息确实被恶心到了。
一句话恶心了他三遍。
不对,是四次,表情也很恶心。
他松开手,嫌弃地甩了甩,向门外走去。
乐舟的目的达到了,窒息感消失后,他一秒也憋不住地低头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呸了几声。
头发进嘴里了。
*
离开天台,敷在袖内手臂上的冷风瞬间消散。
“叮咚。”
柳木息皱着的眉还没完全抚平,掏出手机就看见亮着的屏幕里大喇喇的一横字。
【叮翎翎:你现在在干什么?】
柳木息指尖轻叩手机壳,在轻微的声响中凝神,感受到了怀翎的存在。
刚才光顾着烦了,现在才顾得上感知。
他打出几个字来,随后快步下楼。
【柳七:正在画室画作业。怎么了?】
带着衣料上还未消失的冷气,柳木息走进电梯下到二楼。
而此时,看到这条消息的怀翎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去过一趟画室,里面冷飕飕的,不仅空调没开,灯也没开,怎么看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难道是,他的脚程刚好与柳木息的错开了?
怀翎慢腾腾又回了二楼,发现大教室内果然亮着灯,门也没有关紧。
他悄悄透过窗户朝里看了一眼,柳木息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怀翎看人画得认真,轻手轻脚地走近。
他互相摸摸自己的手掌,怕自己体温太低冰到人,确认没问题后,憋着坏笑伸手从背后捂住了柳木息的眼睛。
然后自己被冰得指尖一抖。
他没出声,等着柳木息说话。
“怀翎?”柳木息假装怀疑。
他的声音介于清越和醇厚之间,句尾似他的眼尾一般上挑。
怀翎依旧没说话。
柳木息抬起了手,精准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锢住那里银色的镯子,指腹掐住其中一朵花摩挲着。
另一朵撞上镯子,发出叮铃声。
怀翎被冻得一缩,发现自己缩不动,于是选择继续坚定地捂住他的眼睛,不退让。
柳木息唇角浮起,他的手很轻易就将怀翎的手腕和镯子完全圈住,指节还多出一小段。故意用细微的力气往下拽,假装拽不动的样子,道,“怀翎?出个声。”
随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怀翎也开始较劲,捂得越来越紧,直接缩着胳膊将人按进了怀里。
“不是怀翎?”
柳木息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起来,但嘴巴却颇为诚实地脱口而出,“翎翎。”
这几个字似喃喃咬得很轻。
怀翎被熟悉的称呼喊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叫他的不是爸妈,而是柳木息之后,羞耻得发出了疑问的气音。
“疼疼疼,”柳木息突然道,“你要把我眼睛抠出来了。”
“抱歉抱歉!”怀翎赶紧松手,忘了自己手腕还被握着松不开。
“?”
到底要不要松?
柳木息声音闷闷,“你还没说是谁。”
怀翎掌心直冒汗,“是怀翎是怀翎。”
柳木息握着他的手腕移开,“好吧,怀翎。不能是翎翎?”
他低下头,握住的那截清瘦手腕很平静,指尖泛着浅淡的雾粉色,捂住他眼睛和嘴巴时极其明显的细细香味。
怀翎不自在地收回手,坐下身转开话题,“你一开始怎么就猜到了?”
柳木息看他坐下,“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了,我跟别人也不太熟。”
怀翎想起来自己之前想到的,柳木息好像真的除了他之外没见再和其他人亲近过。
“这么突然,你也没被吓到啊?”
柳木息毫不心虚,“还能是鬼不成?”
怀翎舔了舔唇,“好吧……”
“嗯…?”
柳木息突如其来的凑近比消音器还管用,怀翎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下巴被冰凉的手抵住,两根手指软软地抚在脸侧。
怀翎睫毛快速地眨几下,抬眼的动作让眼尾下垂的弧度越发明显,很乖巧的样子。
“我看看好了没有,”柳木息面色不变,目光垂下定在那瓣淡色的下唇,因为刚才的舔舐润润的,“好像还肿着呢。”
“啊?”怀翎道,“我以为已经看不出来了。”
下唇一凉,指尖点在上面。
“摸是摸不出来了。”柳木息淡定拉开距离,“热敷了没有?”
怀翎略微心虚地笑,在他手里小幅度地摇摇头。
还是第一次有活人脑袋在他手心里。
柳木息眼中黑雾乱跑。
“那好的还挺快。”
他收回手,指腹相互搓了搓,软乎的触感还停留在上面。
上次看肿得太大了,现在这种要好不好的状态柳木息好像在哪里见过。
……
想起来了。
许多年前,他的小厮在给他出门办事的时候在外面偷情,回来时候嘴差不多也是。
柳木息那时候很忙,那小厮却不紧不慢在外面偷完了情才去办事,他知道后就把人赶出府了。
柳木息陷入沉思。
这么长时间了,生前的那些事儿他还是能想起来。
想这些的意义……大概是回忆自己还是人时候的模样,平日更好装。
不过他还活着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人样。
他生活的地方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府上的语重心长、虚情假意,都不是他喜欢的,死后所处诡谲疯狂的世界,也不能激起他什么兴趣。
老实说,就连一开始的怀翎,也让他觉得无趣。
被负面情绪占满生活的人,他见过的没有千人也有百人。
直到怀翎盯上了他,并差点杀死他,柳木息才找回了陌生的情绪。
但他没来得及发泄那股情绪,就被怀翎囚禁了起来。
柳木息开始觉得,怀翎是个有意思的人。
思及以往,再看向正站到空调底下吹暖风的少年,那一脸红晕表情幸福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记忆中的影子。
柳木息抵住下巴晃脑袋。
真想快点知道真相,离开这麻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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