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命不可抗拒,她的身体却自在反抗,赵西华不吃不喝在病榻上躺了一日一夜。
春雪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哽咽道“其实,我们娘娘那时该是有心仪之人了。她与凤楚将军关系好,是因为上一辈的凤家夫人与咱们娘娘的母亲是闺中密友,两家相来往中,我与英姐暗暗猜测过,娘娘当初想要嫁的人是凤楚将军的二哥哥,凤老将军的次子。”
她叹息一声,继续道“只可惜,造化弄人。凤氏一族的男子在后来,也悉数战死沙场了。”
赵西华被选定入宫,一帆风顺坐上后位,先王崩逝,楚太后与太妃们在公子全策谋后,尽数陪葬王陵,她便直登后宫最高位。但她也无心争宠,只在女官帮扶下,尽心尽力掌理着后宫一应大小事务。而后的日子却越过越艰难,妖物盘踞王宫之事,被她慢慢察觉了出来。
春雪说,她知道帝后不和,从新婚第一夜便是了。封后大典那么盛大喜庆的日子,娘娘眉梢却总像覆着一层浓云,情绪不佳,兴许王上也看得出来,只是没有发作。二人在新婚之夜还有些争执,半夜时分,王上是转驾去别宫去睡的。可第二日,他并非降罪或是刁难娘娘什么,相反的,一应殊荣,娘娘都有,后宫的掌权大印,他也送到了娘娘手中。
当时,她与英姐还庆幸,她们家姑娘也不算遇人不淑,日子总还是能过下去的。
谁知,一切祸患,都从妖物肆虐开始愈演愈烈,
原本在她们眼中还算宽和的王上也性情大变,变得残暴、冷酷、弑杀,前堂后宫,任谁见他能不色变。他开始滥用那些惯用巧言令色讨好他的谄媚奸佞,而肆意诛杀忠言刺伤了他的朝堂肱股之臣,前朝变得一片乌烟瘴气。稍有不顺意,侍候在他身侧的宫人便要遭殃一大片,任是小心翼翼,也难免会有疏忽,他的眼里却容不得疏忽。
赵西华接待忠臣良将家属的觐见,有年过花甲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恳求她,规劝王上迷途知返,重整朝纲,收归民心。她记得,那老妇人的丈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她在凤家老夫人的生辰宴上见过,前几日,被公子全以乱党之名杀了。可这老妇人自己,却还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
再想到肆意妄为的公子全,她只觉得,他们的国,要亡了。
彼时的赵西华,第一次有了自请废后的念头,她恐惧这个男人,这个被冠之以她夫君之名的男人。她们之间没有半分利害关系,更无半分夫妻情分可言,若这是他给出的回报,那她会告诉他,他早已不欠她什么,能放她离开,这就是最大的恩赐。
那是她与他数月不见后第一次,她主动求见他。
赵西华那一日,留了两个选择给自己。她将上请废后的书藏在大袖中,胸腔中对他能改过从善尚且抱了一丝希望。她在长安宫时便将谏辞反复琢磨,演说数遍,若是公子全能听进去她的只言片语,重新规正行止,用心治理东陆,那她愿意为她的国家做出牺牲。
可公子全听完她一番请辞,就像在看一场笑话,末了冷笑一声,让她滚出去。赵西华再也不堪忍受,她不愿身处这个位置,看着她的国家一日一日凋零下去。
她跪呈了废后书,陈述了自己无贤无德,不堪其位,愿自请被废出宫,沦为庶民。
公子全看完,本就不善的脸色变得愈发乌黑阴沉,他将卷轴丢落在她脚边,让身边侍臣将她送逐出殿。他没有应允她的自请书,那日之后,她家姑娘,东陆国后,便被废去一应权力,封锁在了长安宫,长达三年之久。
为了防止她出逃,还让妖怪在她身上下了禁制,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一般痛苦。
春雪控诉着,她家姑娘青春靓丽的年华就这般对着几堵冷硬的宫墙如水流逝,实在让人不甘心。她曾是一个爱极了游乐人间世,不拘于闺阁的洒脱女子,从来向往的都是如凤楚那般可以纵马四处飞驰的生活,奈何被王命捆缚。
“可王后似乎对她这位夫君还是有几分情意的罢。”云窈犹记得,那日她在桃林最后说的,她是愿意与那人做夫妻的。而在春雪看来,她却是惦念着凤家二哥哥。“不是还派了人去请你们王上来赴生辰宴么?”
“不,娘娘不会喜欢他的。”春雪坚持道。“娘娘这么多年困在这里,性子早也磨平了许多,那日想请大王过来,也是娘娘考虑着为了凤将军才服软的。”
春雪蹙眉“娘娘是听说了鹿城之事,忧心大王责罚将军。”她又道“也是想着为三位说说情,将你们放出宫去。”
云窈双瞳剪水,但笑不语。
直到等到她要的答案。
“奴婢不愿娘娘再受折辱,甘愿冒死一试,请东方大人与你们会面。也是诚心希望云姑娘你们能答应娘娘降服大妖,还东陆国一个清净,到时候我们娘娘想要出宫,想必也不再会是难事。”
云窈抚掌,微眯双眼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倒是个衷心的,你现在只用告诉我,你们东方大人的全名是什么?我便答应你们,去降这只妖怪。”
赵西华身处后位,忧心家国天下倒也是应该的。但云窈有几分看不透这丫鬟,总觉得她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没有说出,只是一直与她套话也是浪费心力,她现在困乏得很,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总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小丫头,掀不起几层浪。
再待下去,说不定天吴先过来把她俩吞吃了。
这么简单一个问题,春雪拧眉想了许久,最终似是非是的含糊道“好像,是叫东方容···我们没有确切见到过他的名姓,我只依稀记得,有一回,在园子中见过他,他身边有一个极妖魅的女子,喊他阿容。”
这下,云窈笃定了,东方容正是他们一直要找的人。
只要再寻机会,与他好好谈一谈,一切便会水落石出,他们便带着他离开东陆。那时候。谁敢阻拦,人挡杀人,妖挡杀妖,当然,真要杀人,还是交由那两位来做更为妥当。
她跟着春雪偷摸着出了太清园,这才知道,原来这太清园就在长安宫背后,左右不过三里地的距离,只是被封为禁地之后便无人敢涉足了。
她回到瑛雪轩时已近卯时,查看了一圈,卦师霖与胡华还未返回。
不知处境如何了,回想那时二人情态,所来之物必定是凶险的,倘若,是天吴呢?云窈迷蒙的睡意瞬间清醒了一半。
她该不该回去找他们?打开了屋门,脚步却悬在了半空中,他们再怎么说都是为了掩护她才去引开敌人的,若是她此刻安然无恙了,却对他俩的处境不闻不问,未免也太过寡情薄意了些。
抬起的手悬停在空中,她心中蓦地一惊。
就要反手格挡过去,却听是熟悉的声音。
“看见你好生生地站在这,可太好了,美人。”
是胡华,他回来了?云窈平静下来,收起取下结灵珠的念头,转身与他对视。
他的样子可算不上好,唇角有血丝渗出,右眼下方青肿了一大块,原本华丽的杏黄深衣上血迹斑斑,被利器勾绞破碎的布条子惨兮兮的粘连在那里,被风一吹就要掉落。
“谁把你打成这样了?”云窈打量过后不禁问道。
胡华扯了扯嘴角,痛的嘶了一声,可怜兮兮地说道“一个伪装成了你的模样的坏女人,其实她是只妖怪。要说不说,这东陆国的妖,做幻境太有一手了。”
“霖和你不是一起的吗?”云窈探头在他身后找了一圈,没瞧见卦师霖。她其实看不出这二妖的妖力强弱,大抵是不相上下的吧。可若是胡华都回来了,霖还没回来,难不成被他碰上更棘手的了?
“和你道别后我就走了啊,我以为你们是一路的呢,他也出去了么?我没遇见他?”胡华蹙眉,道“不过那时候来的妖物好像是两只,他八成是对付另外那只去了。”
“会不会,他碰上的是天吴?”云窈有几分担心。
胡华想了想,安抚道“不会的,我能感知到妖力强弱,他碰上的那只,比对付我那女妖弱多了。”嘴角的血迹未干,他笑时,那血丝渗出来得更多了,染得他唇色殷红。“若是他被打死了,只能说本事太拙劣了,保护美人的重任还是托付给我的好。”
宫檐上一颗细小的石子飞来,正正砸在了胡华受伤的眼角,痛得他低吼一声,捂住了脸。
狸猫从上方跳落下来,在石阶上优哉游哉踱步。
“也不知是谁本事拙劣呢。”
霖抛下冷冷一句,跃身上山石,往他所住的屋子去了。到了门口,方才变成了清贵公子的模样,优雅地开了门进去了,掩门时冲这边龇牙咧嘴的胡华弯了弯唇角,本是一双含情目却盈满了嘲讽意味。
云窈忍住笑意,也进了门,打着哈欠向胡华道别。
“胡公子,好梦。”
言罢,掩上了门。
冷月清辉,凉风吹动胡华的衣角,也翻卷了他脚跟下的落叶。
门又重新打开了来,云窈和善笑着伸出手来,掌心中是一颗粉白圆润的珍珠。
“吃了它,伤口会好得快些,也不会疼得那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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