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楚因家国之事只身携领几名刺客去往北骁,这事她也知晓。如今看这情势,应是还没消息传回来。
云窈道“若是因缘遇见,我会向凤将军伸以援手。”
当此之时,帷幕后有响动之声传来,幕帘被拉开,身着墨绿色王服的男子面容憔悴,精神萎靡,朝这边投过来请求的眼神。
他嗓音低沉沙哑,却是讨好的语气,与从前的公子全判若两人。
他对赵西华说“王后,孤想放纸鸢,你可以陪同孤一起去吗?”
赵西华皱眉摇头“大王,如今国朝不稳,您神智混乱,又不理政事,妾身得替您先批阅完这些奏表,不然王朝如何运转。让英姐同你过去可好?”
公子全有些不开心的模样,他光着脚下地,朝赵西华走来,好似全然无视了旁人的存在。挺拔的个子却透露出幼童的气质,如同孩童像母亲撒娇一般,他摇了摇赵西华的袖摆“不好,孤回来陪你批阅,你就与我同去一刻钟罢,我们一刻钟就回来,老是闷在这屋子里,孤愈发头晕得紧。”
赵西华无奈地瞧了他一眼,对云窈持以歉意的笑。
“不久前大王像是中了什么毒,可请的医师都看不出。他这情态也没办法再治理国政了,我这才去放了榜,试一试,想着或许能寻个先王王嗣回来。待朝局稳定些,我与他或许就都能走出这重重宫殿,做个自由人了。”
云窈笑了笑,表示理解,如今的她其实也算正享有着片刻的自由,不为身份地位所困顿。
见赵西华有答应公子全的意向,云窈便起身告辞。
她们一同走出了东政阁,英姐按王后的吩咐去取来了纸鸢。
尹怀桑一行人见状,纷纷俯身下跪行礼,迎接大王与王后的到来。
赵西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尹怀桑,但尹怀桑并没敢抬头迎上王后的目光。
她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候在这里,本宫与大王有需要时再传唤你们过来便是。”
众人都不敢抗旨,纷纷行礼退去。
祝容上前一步,伸出掌心要扶云窈下台阶。云窈笑着看了看他,只是捏住了他的袖摆,同他一道往长乐宫门走去。
“你与卦师可以先一步回尧光了,我在中土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云窈道。
祝容的手轻颤了下,他轻笑道“说实话,我也无家可归了。姐姐,我能不能留在你身边,做你的护卫也好。”他又道“我一定刻苦练功,不会拖你后腿的。”
“不可以。”云窈直接拒绝了他,与他隔开些距离“你还记得江司元吗?他一直很挂念你,你可以先回去看看他,此行我一人足以。”
祝容有些失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跟随在她的身边。
不多时刻,有人在她们身后飞奔而来,而对面的琼华台上传来连声惊叫。
祝容转身拦住了就要急匆匆跑过来的发饰散乱的婢女,以为她心怀不轨。
“云夫人!救救我们王后吧!”
云窈看着婢女,不解“春雪?”
婢女下跪磕头道“尹公子欲图不轨,带兵困住了大王王后,就在那边的琼华台。”
云窈往她所指之处望去,恰好此时,一只断了线的凤凰纸鸢随风飘扬而去。
高台之上,人头攒动,有三人已岌岌可危地退到了最边沿处。
看着跪倒在地,满脸哀求的女子,云窈冷下脸“如今这一局面,你也有罪,不是吗?”
春雪眼神中露出惊恐,但很快泪珠盈满了眼,她哭泣道“奴婢已知道错了,只求夫人开恩,如今情势危急,救救我家娘娘。”
云窈禁不住叹一口气,快步赶去。在那么多凡人面前施展飞身术法,难保不会招惹祸患。只盼在她赶到之前,他们还不曾掉下去。
好在尹怀桑是个话多的人,没有他的指令,身后的弓箭手只搭着弓,迟迟不肯放箭。
“公子全,数载荣华享尽,你这一生也不该有遗憾了吧。可怜那些本该幸福美满的人,他们的人生因为你而支离破碎,消弭于黑暗。你该向他们忏悔,你罪不容诛。”
“尹怀桑,本该属于公子季白的本宫已承诺奉还,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待朝局安稳,我自会带他离开王宫,离开东陆。”赵西华扬袖站在公子全身前,疾言厉色质问道。
“娘娘,您是好人,在下敬重您,您快到这边来,小心刀剑无眼,误伤了。”尹怀桑只是淡漠地笑着,他并不在意任何承诺。
赵西华额上已是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后退半步,侧首小声道“你挟持我,若他还有一丝良知,你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公子全当真一把揽过了她,但并非挟持,反而更像拥抱。
此刻的他冷静清醒的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冷眼扫视对面那群乌泱泱的想治他于死地的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环抱着赵西华的手更紧了几分。
英姐不知其中情形,慌乱道“大王,您要做什么?王后娘娘是你的妻子,她用心看顾你,你不要···”
公子全旁若无人,为赵西华理好被风吹乱的碎发。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付出,若有来生,孤愿竭心尽力回报你。今生已然到了头,我亦知晓,再怎样也注定得不到你一丝喜欢。”
感知到他腰际的还未出鞘的利刃,她脱口“我也曾,也曾倾心于你……”
公子全原本黯淡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又很快暗下去,他不知所措起来“可真?自卑与懦弱令我从未敢信你会爱上我,我怕你逃离我。我才试图与其他女人流连,其实只要你朝孤发脾气,我一定不会再那么做,哪怕是死在那妖物手上。可为何这么多年,你唯一一次主动来找我,只是因为家国大事,站在国与民的角度指责我,我那时就算责难了多少人,对你也没有半分薄待,甚至于想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手上。”
利箭穿空而过,划落他身前女人的青丝几缕,稳稳扎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他不做理会,依旧深情垂眸,盯着她惊慌的脸,含笑道“我羡慕你对我不如一只白鹦鹉,可笑吧?孤拥有了整个国度,却嫉妒一只巴掌大的鸟雀。我也并不贪图这王权富贵,可若是没有这些,我永远只会是生活在阴沟里的一滩烂泥。如果下辈子能做一个身心自主的寻常人,我对你的心意,一定像那纯粹的日光明堂堂亮晃晃。”
他的脸被日光暖得显出红润的气色,终于褪去了些苍白的死气。但他还是抽出匕首,利落的捅进了腹腔。肩上的箭被他面不改色地拔出扔掉,望向众人的目光里是嘲讽与不屑。
他说“我不认罪,也不接受你们的定罪,尔等也不过一群宵小逆党。孤此生,唯负一人而已。”
望着这具血淋淋冷下去的尸体,赵西华有些怅然若失。
“那你知道,我那般倾心爱护的白鹦鹉,是谁赠与的呢?公子全,我不恨你,也早不爱你了。”
云窈到底是来晚了一步,她赶来时,赵西华已从城楼下一跃而下。
尹怀桑命人为王后妆奁尸体。
“云姑娘,在下是万分敬重娘娘的,此番实在是她离城墙太近了些。那昏君自弑对她打击太深了些,不然,小王子我本是要托付娘娘养育的。”
云窈不愿理他,人心难测,尹怀桑的心思更是幽深,令人难以琢磨,她佩服他蛰伏数载的能力。
这一局面下,她也分不清孰是孰非,只得说是天道有轮回,万事有因果。
云窈不干预东陆国剩下的事令尹怀桑很是欣喜,她提出要带走王后赵西华的骨灰,尹怀桑也利落应了,他还特意挑了两匹健壮的马儿送两人出城。
幽暗地牢中,狸猫身上的锁妖链被利剑斩断,而那链条的尖刺已扎的他满身是伤,血肉模糊,它的双目瞳孔涣散,眼前只是模糊一片。
霖看不见是什么人将他困住,只听得来人说。
“事情了结的很顺利,把他放走吧。”
云窈与祝容驾马就要到达城门口时,一辆马车比他们先候在了那里,听见马蹄声,里头坐着的女子立马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春雪一脸疲态与哀求,又如之前那般,楚楚可怜地跪倒在车马之前“云夫人,求您,带我出城罢,求您,您有王令,守城的卫兵就不会为难您。”
“我为什么要带上你?因为王后死了?”云窈淡漠地看着她,同时注意到了高墙之上蓄势待发的弓箭。
“我的母亲病重,我的未婚夫君打战断了腿,他们,他们不能没有我的照顾啊,我之前种种,也是情非得已。”她垂泪解释着。
云窈只是抬了抬手,勒住马的缰绳,道“我可以带你出城,你跟在我们身后就是。不过,能不能出去,这在于你。”
春雪没听明白,只是十分惊喜,收到家乡传来的消息,她心中惶急。她筹划了这么久,一直将希望寄托在王后娘娘身上,希望有一天她憎恶了大王,憎恶了王宫,能带着她和英姐从这吃人的宫城里走出去。不曾想,在王后心中果真有大王的一席之地,她无可奈何,便想着让王消失,王后娘娘也就了无牵挂。
没曾想,早应该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好说话的云夫人身上,她又神通广大。
春雪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绽放出几分轻松的笑意,她欢喜地站起身子,快步跟着。
利箭穿空,城中的士兵都没反应过来,女人就活生生被穿心而死。而那高墙之上的女子收回弓箭,同样取了一只箭扎穿了自己的喉咙。
云窈认出,那黑色面纱背后的眼睛,是英姐的。英姐锐利,春雪温和,她们都侍候了王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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