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敲击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穿透了寂静。
林青茗屏住呼吸,努力去分辨那生疏的节奏。她只记住了二十六个字母的一部分对应码,听得磕磕绊绊。
…… 长、短、短、短 ……
Y。
…… 短、短、短 ……
O。
…… 短 ……
U。
敲击声停了。
Y - O - U。
你。
……前面是什么?林青茗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下意识地想去捕捉那消失的前奏。
“你——” 她忍不住开口想问。
“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下课铃声骤然从远处炸响,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瞬间剪断了医务室里刚刚凝结起的、隐秘的丝线。
刘白像是被铃声惊醒,猛地合上小册子,抬头看向林青茗。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略显英气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快而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湖面被风吹皱的一瞬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站起身,将小册子递还给林青茗,动作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利落。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步伐甚至还有些虚浮,但她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再见——” 她回过头,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挥了挥手。阳光从门口涌入,给她略显单薄的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
林青茗下意识地也挥了挥手。校服布料摩擦着手臂,袖子里那本被塞回来的、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小册子。
“……再见。” 林青茗的声音很轻,淹没在门外骤然喧嚣起来的学生人潮里。
她看着那个短发身影有些摇晃地汇入人群,迅速消失不见。
袖口下的秘密,指尖的密码,还有那道阳光下无所遁形的旧痕……那个“天上掉下来”接住刘白的林青茗,似乎也无意间,推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隐秘世界的门缝。
门内是什么?
她不知道。
刘白,一团谜一样的沉重暮气。她仿佛随时会下落,变成一地烟尘,如此的她,在她袖口里那本关于“沟通”的小册子上,敲下了一个指向明确的词。
你。
……
她?
医务室的冷气似乎还黏在她的皮肤上。
但走廊里裹挟着汗味和喧嚣的热浪瞬间将刘白吞没。
一群鲜绿色的校服,向前走,向后走,三三两两或形单影只。这条鲜绿的河冲刷着她,刘白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她总觉得,有条疤在隐隐发烫。
……或许不是错觉。她确实总有这样那样的痛楚。
“喂!阿白!魂丢啦?”同桌李雯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差点让刘白一头栽倒。
刘白踉跄一步,没好气地扒开她:“差点真丢了,托你的福。”
“切,关我什么事?”李雯心撇撇嘴,随即八卦地凑近,眼睛亮晶晶,“欸,班长大人亲自扶你去的?你们在里面……聊什么了?她看着冷冰冰的,连下课都在那读书,没想到还挺热心的。”
她连名字都没出现,但依旧让刘白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林青茗伸出来的手臂,扶着她走进医务室。保温杯、摩斯密码、刺眼的阳光……纷乱的画面搅在一起。
她烦躁地推开李雯心凑得太近的脸:“聊你。”
“谁信啊!”李雯心嘟囔着,满不在乎地撒娇卖痴,“阿白,好阿白,告诉我啦!”
刘白没接话,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嘈杂的走廊。
远处,林青茗正和一个老师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在走廊顶灯下显得柔和又专注。
她似乎察觉到视线,微微偏过头,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刘白身上。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青茗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嘴角似乎想弯起一个惯常的、属于班长的礼貌弧度,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迅速转回头继续和老师说话。
那匆匆一瞥,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留下了一圈圈涟漪。
李雯心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刘白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只觉得袖口下的皮肤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伤痕的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某种滚烫又冰凉的东西灼伤又冻伤的错觉。
她看见了。她知道。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砸进刘白脑海,带着冰冷的重量。
林青茗最后那个眼神,不是好奇,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她有比《摩斯密码》更值得隐藏的秘密,用摩斯密码也藏不住的秘密。
广播里刺耳的上课铃猛地炸响,打断了刘白的怔忡和李雯心的絮叨。
“走了走了,快走!老严的课!”李雯心拽着她往教室跑。
刘白被拖着跑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林青茗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只留下一片空荡。
……
回到座位,摊开的数学卷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扭曲的密码。
刘白盯着那些符号,眼前一晃,数字旋转着连点成片,似乎是一双眼睛。
她放任这诡异的视野继续扩展,丰富,渲染。
大抵又是一次黑且沉的短梦。
刘白自暴自弃地想着,那片漆黑中忽然出现了一点亮色。明亮的点越来越大,刘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疾病的幻觉给她带来新把戏。
反正不管是什么,她都无法反抗。
……那是一双眼睛。
……一双镜片后的,圆润的眼睛。
刘白猛地坐直了,小口小口喘着气。耳边的蝉鸣被拉成一条线,她的听觉、视觉,也拧成一条细线,良久后才恢复正常。
“……刘白,你怎么了?”数学老师在讲台上问。
刘白愣了一下,下意识左右看看,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视线将她扎成了圆心。
她张了张嘴,看看黑板,努力憋出一句话:“我觉得……这题选C。”
老严结结实实愣住了。
她看看黑板,再看看刘白,忍不住道:“那倒是对的。但下次要回答得举手,不要突然站起来。”
刘白乖巧坐下来,李雯心倒吸一口凉气:“woc,你居然会做!”
刘白说:“……猜的。”
“猜的你蹦起来干什么?天上有神仙吗?”
“……地上有鬼不行吗?”
“抓一个我看看。”
刘白不说话了。
她继续去盯着那张卷子,完全是天书。她确实走狗运猜对了一题,很难的那种。以刘白浅薄的数学知识来看,那就是另一个物种以它截然不同的发声器官唱出来的东西,比如深渊之息。
指针咔哒了一下,又一下。
她的精神稍稍放松了,思维能编织其他事物了。
那道疤又烫起来。
这认知让刘白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慌,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待。
林青茗看见了,看见了她自残留下的疤。
……她为什么要接住她?
就让她倒在操场上不好吗?与她何关呢?
……你呢?
你以什么身份打下那些长短不一的音节?
灯光惨白,照得试卷上的字迹模糊。
刘白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的角落,用笔尖生涩地模仿着记忆中的节奏,点、划、点、划……试图拼凑出那个被打断的、指向不明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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