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陆巡在床上翻来覆去。
半晌，他一跃而起，想起白天仙主和他说的话，一脚将鞋踢飞。白色的靴子撞到屏风上，发出碰的一声。陆巡胸膛不停起伏，气急败坏地说：“他凭什么和我那样说话？”
什么叫你真的在意她吗？他难道还不够在意宋凌吗？
可他一躺下，心中回荡的就是仙主的话。
他看了眼窗外皎洁的月亮，他是睡不着了，别人也休想睡着。
宋凌今晚去了紫微峰，他不想打搅她，想来想去只能去打扰燕恒。
燕恒正在冥想，忽然被人推醒，一睁眼便看见了他。
燕恒压抑着怒火的样子，令陆巡意识到燕恒在生气。
现在这个屋子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郁闷，陆巡很得意。
仗着燕恒打不过自己，他用指尖戳了戳燕恒的左肩胛骨，“喂，你了解宋尊者吗？多少？所有，还是一半？”
燕恒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看来是不了解。”陆巡轻轻摇晃脑袋，用自己刚学来的箴言打击燕恒，“你不爱她。你要是爱她，怎么会不了解她？”
燕恒被他的话刺痛，他是不了解宋凌，要不然也不会误会他和宋凌关系，对他们现在的局面力所不及。
他淡漠着眉眼许久，忽然问：“难道不了解就是不爱？这世上有多少了解别人的人。陆仙使，你了解自己吗？难道你不了解自己，就是不爱自己？”
陆巡被他问住。
燕恒：“就算不了解，我也爱她。”
说完，他闭上眼，继续打坐。
陆巡可以选择继续摇他，但他觉得燕恒说的话有道理。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回走，等走到瑶光峰，他又觉得燕恒说的话不对。
“如果我爱一个人的单纯善良，但其实她内心居心叵测；如果我爱一个人的恣意洒脱，但其实她内心处处纠结……那我还爱她吗？还算爱她吗？”
不了解的爱真的算爱吗，还是只是被迷雾遮住眼前的迷恋？
陆巡踢着瑶光峰的花草，想起昨夜他就是在这里和宋凌闲逛聊天。刚认识的时候宋尊者应该很讨厌他，很想杀他，只是碍于仙主庇护他。但后来呢？她对他应该没有那么讨厌了。她甚至还会对他笑。
为什么？是因为玉牌在他手里吗？不，不是，如果只是因为玉牌在他手里，她只会对他恭敬，而不是会和他闲聊，会和他倾诉，会对他笑。
她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通过相处，他知道她喜欢剑谱，喜欢听话的人，不喜欢别人唐突她或者伤害玄天宗的利益。
他按她的喜好去做，和她谈武论剑，和她和谐相处，听她的话不伤害玄天宗人还轻易将审查玉牌给她。她对他的态度才渐渐和缓。
所以，北域那位才是对的，他得了解宋尊者。不是因为他了解宋尊者才算爱她，而是因为他了解宋尊者才能让宋尊者爱他。
他这边都参悟真谛，那边燕恒还在那傻傻说什么就算不了解我也爱她，想到这，陆巡兴致盎然地折了根树枝舞起来，将眼前半亩的幻灵花糟蹋个干净。白色娇柔的花瓣落在地上，陆巡甚至想吟诗一首，可惜他不会。
-
第二日，长史原本想进来禀报墨菊一事，一进来就看宋凌坐在案几前沉思。
“峰主有心事？”
“算是吧。”宋凌淡淡地说。
长史没有多问，宋凌也没有开口。
她曾经很自豪于她对镜月的敏锐，每当他出现，她总能及时发现他。而现在，这种羁绊消失。她开始有错误的判断。她对他的感情，或许随着时间流逝而流失。
宋凌看向长史，长史向她禀报她将墨菊送去给燕恒一事。
“本来就是他的，送还给他也无妨。”宋凌询问她一些关于燕恒的事，知道他安分守己在寝殿修炼也算放心。
就当她们絮絮叨叨说些小事时，弟子来报，有客来访。
宋凌原以为是陆巡，已做好被他的纠缠的准备，没想到是邬凉。
“听说宋尊者这边这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邬凉缓步踏入。
宋凌知道他说的是燕恒陆巡互殴的事，不想理他，“邬尊者这次来，有事？”她希望他最好没事，还能早说早滚。
邬凉看着她，像是觉察到她对他的恶意，眼睛逐渐眯起，“南岭，我们无极仙宗看管地界，最近森林深处魔气横生，不少妖兽被魔气吞噬。宗门准备派修士入内调查，人手不够，特来清雨峰请宋尊者协助查探。”
宋凌道：“这种事你该求助紫微峰而不是本尊。”
“有区别？”邬凉摩挲身旁的描金花瓶，“反正报上去，谢晏最后派的也会是你。”
他指尖轻轻弹几下瓶颈，继续说道：“我最近被宗门派去问剑山，宋尊者的声望在那边甚是浩大。听说三年前的紫竹峰之乱，就是你和昶和剑尊摆平的。只可惜我们两宗附近，倒是不知宋尊者威名。”
他口中的紫竹峰是离问剑山不到百里的一处秘境，三年前，紫竹峰内，灵气骤然紊乱，秘境中不论修士还是灵兽都失去理智，武力狂升，昶和剑尊摆不平，便写信给宋凌叫她过去。
“昶和剑尊是本尊师爹，本尊一身本领有一半是他倾囊相授，坊间传是本尊和他一同摆平，不过是他为照顾我这小辈脸面罢了。邬尊者何必当真？”宋凌反驳。
“当不当真，又有什么区别？”邬凉转过身，面向宋凌，“我只问宋尊者，我们无极仙宗这次查探魔气，你愿不愿意协助前往？”
宋凌不想去，每个有妖兽的地方都有仙主设下的结界。哪怕魔气横生，修士也能利用结界对付。但想到若是出意外，受苦的就是普通修士和凡人。
“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邬凉勾了勾唇，“宋尊者可真是好人，只可惜，对我从来不好。”
宋凌目光变得更冷。她不知道邬凉怎么有脸说这句话，明明是他对她从头到尾都有莫须有的敌意，除了知道景明喜欢她想撮合她和景明对她有一小段时间的友好，他见她，哪次不是冷嘲热讽。
“邬尊者讨厌我，我讨厌邬尊者。这是从来明了的事，我以为邬尊者清楚。”
邬凉扬起笑，走到宋凌面前，“确实清楚。毕竟第一次见宋尊者，宋尊者就将我踹到水里。宋尊者现在的目光，就和那时看我的一样冰冷，从来没有变过。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若当时我前面不是湖泊而是悬崖，宋尊者也会毫不犹豫踢我下去。”
“本尊不会。”宋凌道。
邬凉挑了挑眉。
宋凌：“戕害其他尊者弟子是大罪，当时秘境内留影珠无数，有数位尊者在外旁观。若当时邬尊者身前是悬崖，本尊不会踢邬尊者，但这次就未必了。”
邬凉很是愉悦笑出声。
“那我等你。”他缱绻悱恻说完这四个字，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饶有兴致转过身来。
“宋尊者怕是不知道，景明已经决定放弃你了。”
宋凌：“他早该如此。”内心松了口气。
邬凉沉默凝视她，片刻后头也不回离开。这段情缘没人在意，只有他在意。
-
三日后，宋凌启程，陆巡听说后吵着也要跟去。宋凌琢磨他实力不俗，便同意了。
临行前，她望向祈云殿方向。若是以前，这种机会燕恒肯定不会错过，但这次他却无动于衷。宋凌找来长史，得知他在修炼。
“修炼修炼，他总是修炼。”陆巡玩着自己折来的菩提枝说，“明明到我们这个境界，打坐修炼已无太多裨益。也不知道他天天窝在屋子里干什么。”
宋凌道：“陆仙使很关心燕恒？”她记得他似乎是讨厌燕恒。
陆巡动作一滞，心中懊恼面上不显，潇洒扔掉菩提枝说：“什么关心不关心，顶多同病相怜罢了。”
他双手手指摆了个爱心模样手势，对宋凌说道：“宋尊者，你该明白我意思吧？”
宋凌不想理他，甚至不想看他。
陆巡道：“好女怕缠郎。”
无极仙宗来接她的人站在一旁，宋凌觉得丢脸，低声道：“陆仙使，我有道侣的。”
面对魅力非凡的他的追求，她还是能为‘他’守贞，陆巡内心欢喜：“我不介意的。”
他不敢想，等宋凌成了他的道侣，她能对他多忠贞不二。
有时候遇到煞笔无可奈何也只能选择原谅。他说话她就闭目打坐假装听不见，而陆巡在问了无数遍“宋尊者你喜欢吃什么”“宋尊者你喜欢喝什么”后，自觉无趣，跑去和无极仙宗前来接应的真人聊天。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无极仙宗的宝物身上，无极仙宗真人说：“我们宗门有一姻缘镜，不仅可以照出他人心中至爱，还可以照出他人对自己的喜恶。我们宗尊者都用它来判断道侣真心。”
“这么好？”陆巡当下决定有机会就把姻缘镜抢过来。算了，他跟宋凌过来的，为了不惹事端，还是偷为上策。
等到无极仙宗，他第一件事就要去看姻缘镜，却被告知姻缘镜是宝物，被锁在藏宝楼中，轻易不外借。
这可难不到陆巡。
可当他看到镜中之人时，却是一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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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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