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为南坊街的屠户,王猛手中断送的生灵无数,经年累月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促使他眉目戾气横溢,寻常人向来不敢同他多攀谈。

然今日却来了个小童,搁他面前胡言乱语。

王猛的眉间一拧,“你刚说些什么?”

他一开口的嗓音粗犷,斥满煞气,叫扎着双髻的小童心颤了又颤,不住的瞥他那身躯——只见浑圆的肩膀宽厚,宛若门梁,臂肌似正随着言语而震抖。

若怒极下横生一拳,似可以把他这小身躯给砸扁。

微咽口水,他梗着脖子,硬生生的复述道:“我说——你娘子不是人。”

王猛嗤笑出声,“打哪儿回哪儿去,净是胡言乱语。”语罢,他手中菜刀带狠劲砸向砧板,虽叫其稳当当的嵌入其中,却也令那本就有着斑驳刀痕的砧板又破了个小口子。

碎屑微扬,不偏不倚正扑中小童的脸,叫其手顿时紧攥衣角,白净的脸胀红如涂脂。

虽惊虽惧,他却还要生硬的落下一句:“不信便罢,你定将无好果子可食。”

于是便三步作二,惊猿脱兔似的遁入人流当中,小小的身躯不刻便没了身影,叫王猛又气又笑,然心中也因那小童的话而生郁懑,索性借着做活舒缓,开始利落的生剥起活鸡的皮肉和筋骨来,招了后来老顾客的一声:“鲜。”

生意就此活络起来,他便忙得脚不沾地,将小童的话勉强归向童言无忌而抛之脑后。

……

南坊街人流如织,人人几是蹑踵侧肩,掎裳连袂。小童行走其中也颇为艰辛,短短半刻他也不过只行百米,额眉还晕出汗渍,叫他鬓发微湿。

难忍而抬手微拭的功夫,却不慎被撞挤得一个趔趄,顿跌于人流之外,摔得人仰马翻,眼冒金星。

“倒霉。”小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嘟囔出声,半分也不想动弹。

仰着头,他便是想看天片刻,却见了一个硕大的牌匾,其中用金漆方方正正的涂抹下“百风楼”三字,他盯了好半晌,视线再往上微移,便禁不住的撇了撇嘴。

悬牌匾之上正为二楼,其窗棂大开,可见着青金裙裳的女人正朝下而视,视线正落他身上时,她眉目舒缓,朱唇微扬,连是一双明眸也弯成月。

——如似笑看他的狼狈。

禁不住这般视线的打击,小童倏地从地上滚爬而起,随手扑拍身背的灰尘后,便踏进了百风楼中,旋梯而上,行往了二楼。

步伐刚立住梯口,便闻一声轻唤。

“满生。”

适时,他方寻得方向,向其走去。

清风微拂,立于窗棂旁的女人转身,其发雾鬓云鬟,正稍稍飞扬,霞光微映于身,隐见眸色波光潋滟,如似遗世独立之仙。

她面视于他,笑意不减:“满生,我料想你无功而返,那屠户并无信任之意。”

小童正唤陈满生,为天乌山揽青宗之人,是个刚正式踏入成仙问道之途的小修士,他炼精化气行走筋脉而成,便自觉不凡,欲显神通,祛除妖邪。

是以,听闻天乌山下南坊街妖物胆大横行,便是独自偷摸下山来,欲展一番威风,可惜中道崩殂,他普一下山便撞见师叔花妤,被抓了个正形。

所幸花妤知他思绪后,只问:‘尔若知妖物为何人,当如何?’

陈满生言之凿凿:‘自当伏灭。’

花妤又问:‘若此妖物在人间作他人儿女、他人父母、他人之妻夫,尔又当如何?’

陈满生自信满满:‘自当向亲属揭露,令其协助伏妖,成一大业!’

闻言,花妤为他指了明路,‘南坊街王屠户王猛之妻正为妖物所化,你前去令其协助伏妖如何?’

于是,陈满生整装出发,言语直白的向王屠户告知他妻子非人一事,可惜那人并不信他,还颇凶、颇凶!

陈满生双颊微鼓,嘴角耷拉,虽气闷但仍先行拜礼,全了礼数后,方说道:“师叔早知如此结果?”

发分两髻,以红绳束之的小童出发前分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他趾高气昂的离去,而今归来却同落败的公鸡般萎靡,一张小脸微垮,是可见的“苦大仇深”。

然花妤却未有宽慰,其明眸亮如灯昼,面上笑意也深了几分,使其本缥缈似仙,此时隐显人味来。

这倒让一直端详着她的陈满生瞧出了刹那有些后知后觉的顿悟:他师叔原先就是故意的。

陈满生突而瞪大双眼,震惊之色浮于表面,不刻又转上了另一种思绪,其中意思正明晃晃:欺我者,非人也。

食指微指,是如老叟般不稳的颤了颤。

“狠!”

“着实太狠了!”

陈满生口唇未动,却有声道明了他的心,当即扭头望向声源,只见角落处的桌子,着麻衣粗布、挽起后裾之人围成一处,当中还匿了数垂髫小儿。

眼皆有奇色,又添有惊慌。

有客正说道:“近日夜里三更,常是雨疏风骤,贩夫走卒不少曾耳闻婴啼、近前却不窥踪迹,只见血迹斑驳。”

“窥此景者,虽性命仍存,但一刻钟内必断手折脚,就此落得残缺!此番存活,便算是生不如死,横祸累及家人!”

有人不可思议:“天乌山有揽青宗诸仙在,一般妖邪怎的敢如此作孽?”

有人回之:“听闻那妖邪五更鸡鸣响,就此销声匿迹,寻常仙人常是无功而返。”

又言:“昨天楼中也曾来了欲在天乌山求学的数少年真人,夜里也追妖邪而去,至今未归,只怕……只怕归来不得了!”

闻言,座上多是满目惊慌,余有几人老神在在的劝慰:“怕些什么?听闻今晨,揽青宗小禅峰峰主花妤已领命下山了。”

……

小禅峰峰主同揽青宗宗主为师兄妹,修为之比,虽可称相差毫厘,然三百年前自山下游历归来,便已是步入合道期,算得当世大能。

此番下山,妖邪定诛。

听官看客皆暗暗的松了口气,也叫陈满生忽的知晓为何一下山便是被花妤撞了个正着,他禁不住的瞥了花妤一眼,口中疑问欲言又止——同是今晨下山,花妤何故知晓那王猛之妻乃为妖邪?

莫不是又诓他?

此想法一出,陈满生不知其答案,心中便难受得紧,似有百蚁啃噬使他抓心挠肺般的难挨,一个吐息间,他受不住般的要向花妤询问。

转头正向前迈步不过二,却有指尖正抵住他的眉心,叫他下意识的立于原地不动弹。

“诛妖邪不单需辨善恶、明是非,也应智欲圆而行欲方。”花妤俯身平视,见他一双圆眸乌黑亮泽,其中不掩惑色,慢慢道:“尔诸多行事仍需教导,所当此次下山,便算我带你游历。”

楼中人潮居多,分明喧哗,然花妤言语是那般清晰的入了耳。

陈满生原是想反驳一二,直明自己足智多谋,但口唇上下一碰只吐出个“我”字来,便撞入花妤那深邃黝黑的瞳眸当中,见其认真,不由得怔愣片刻,没能接着说些话来。

他侧过头去,半晌才嘟囔出声:“知晓了。”

憋了好半晌才说出来这句,却略有不情不愿的意味,发觉有些不妥,意欲添补些什么时,却忽闻座上人惊慌:“原是已到黄昏,诸位早日归家,好保平安呐,我这厢先行归家,免得家中人惊忧。”

语罢,那人先是离席而走,其余人见状也觉心慌,当即互相告辞离去。

原是满座的酒楼,刹那便空了一大半,热闹渐退,化作寂静。

花妤却不离席,反之望着窗外半晌,似落入了沉思。

陈满生顿生奇心,也随之而望,却见斜阳已沉,冷风乍起,缕缕云烟四布而漫,那近山处最为明显。

陈满生去寻王猛之时,曾听闻那王猛便是居于山脚边,莫不是花妤师叔未曾骗他,那王猛之妻真为妖物?

思索间,耳侧闻一声轻笑。

“猖狂。”

此一语说得轻淡。

莫名叫陈满生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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