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臾只觉得很晦气,到哪儿都得碰到这帮损害过他利益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哦,你还活着。”
那工作人员此刻还没有走远,见他态度大变,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沈玉鸿态度也跟着变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眯着眼睛:“南坞工作室是你的吧?你看,你前男友宁愿选择我也不选择你。还是我运气好,这不,失火了你都能把我捞出来。”
舒臾一想起方才沈玉鸿与金垠的那番通话,冷笑了声:“恭喜你抱到好大腿了,下次记得朝他吠得更好听点。”
沈玉鸿正要回嘴,忽然,有人又朝他打了电话,他立即到一旁去接电话了,边走边朝舒臾竖了个中指。
舒臾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意识到老天并不可能忽然降下陨石将这人劈死之后,他冷哼了声,漫步目的地在酒店楼下走了走。
晚风吹得他心中的涟漪渐平,虽然最近一切不顺,不过他的心态终究比大学时好了不少。
他忽然想起了前天晚上梦到的那个无面孔的魔头,对方声称金垠一定会朝他报复回来。看来,那男人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
但想必那人的报复也很有限,除了嘴贱刺激舒臾几句,又能做什么呢?
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早已发生了,他再痛苦,也痛苦不过二十岁那年孤立无援的时候。
这么想着,他居然慢慢平静了下来。在楼下转了两圈后,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先前的火警总算处理好了,他也总算能回房休息。
但在楼下的时候他莫名困倦,真回房了反而完全睡不着。躺在床上假寐的时候,手机里的音乐缓缓响起,是他听过无数遍的《彷徨的恋歌》。
“……我沉醉在这样无可言的彷徨中,缱绻终梦,难分对错。
你的暴戾、你的温柔、你的冷漠、你的热情,都孕育了现在的我。
血管被满溢的爱意贯穿,心脏因病态的嫉妒而污秽。
你是骑士,更是国王。
我像飞蛾爱着火把一样爱着你,也像吸血鬼憎恶白昼一样憎恶你。
如果能彻底占有你,或者与你永远诀别。
都不失为一种快意的重生。
但此刻,彷徨之花根植在我心口,左右摇摆是它的宿命。
他们说,爱与恨,总是先于生命,后于死亡。
……”
“你是骑士,更是国王。我像飞蛾爱着火把一样爱着你,也像吸血鬼憎恶白昼一样憎恶你。如果能彻底占有你,或者与你永远诀别……”
低哑的嗓音拨动彷徨的心弦,欲说还休,欲诉还泣,凄迷而喑哑,宛转哀艳。舒臾沉浸在这样欢愉与感伤绸缪的旋律中,一时间竟化作了曲中人。
方才,在包厢里金垠激烈吻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时候,金垠总是这样,用炽热的吻将他包覆。
金垠是他人生里第一个对他说爱的人。
舒臾有着极为糟糕的原生家庭,家境又很普通,堪称是贫穷。
他活到二十五岁,他很清楚,现实世界不是爽文,人们总是经常说喜欢,但他们的实际意思是“我想和你睡”,而不是我爱你,我想温暖你。
或许因为皮囊确实不错,他也有过些许烂桃花,但他们接近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和他交/媾。女人们倒是更在乎感情与陪伴,但又不符合他的性取向。
现在,他正在听的这首《彷徨的恋歌》讲的是爱情中的犹豫不决,歌者名字叫love ·pistols ,中文意思是爱·手/枪。
舒臾第一次在网上听到他的歌时便搜索了love ·pistols本人,发现他在网上的资料很少,很神秘,连头像都是系统头像。
他的主页也很冷门,只有五位数的粉丝,每首歌下的评论也都不多。
但舒臾自从第一次听他的歌起,便为这人沙哑的嗓音和婉转的歌喉而惊艳。
他也很喜欢歌者在网上只放音乐其他一切很神秘的纯粹——这意味着很多时候歌者只希望人们能喜欢他的音乐,而非其他。
他在love ·pistols的音乐声中渐渐入睡。
神奇的是,明明这一天遇到那么多事,从葬礼上被金垠奚落,再到酒吧与他第二次会面,再到方才遇到构陷过他的沈玉鸿……
一桩一桩琐事,竟没有一件能在他的睡梦中兴风作浪。
这一夜,他居然睡得很好。
翌日,他原本坐中午的飞机回鹤城,但因为天气突变,飞机再次晚点了,航班时间挪到了晚上,这样他又有了大半天的空余。
他这会儿有些闲来无事,打电话去问了警方孙树的进展,仍然一丝都无。舒臾已经对抓到对方不做指望了,正巧,薛濒又给他来了电话,说有位心理医生现在有时间。
请心理医生这事儿还是不久前舒臾提到的,他前些日子忽然开始做过去的噩梦,一直情志不佳,白日恍惚,夜半时常难以入睡。
薛濒说自己有个好朋友是心理医生,建议他有时间过去看看。
联系了那心理医生后,对方告诉他,说他的办公室最近换了地方,借租在一个很知名的大楼内,舒臾如果有时间,可以现在过去。
舒臾看了看位置,发现那地方离他现在的酒店很近,他立即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见那医生的办公室坐落在一幢非常豪华光鲜的大楼内。
他抬头看了眼大楼的名字“万夏”,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见到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后,对方简单同他聊了几句,他不愿意暴露太多**,只提到了大学时那件让他如鲠在喉又如芒在背的丑闻。
“那时候的我很懦弱,很畏懼事情闹大,所以,我甚至没有等到他们还我公平就不辞而别了。现在,我经常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想起他们对我的指责和围攻,我很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更强势些。”
“而且,当时我很需要我的男朋友,但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了我,还提出了分手。这件事也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我害怕在深陷低谷的时候被人落井下石,所以我干脆不再交任何男朋友了。”
“但可惜我前两天还碰到了他,他一见面又开始奚落我,他似乎很享受这样。”
“可能我过去表现得太弱势了吧,我的家庭条件远不如他,所以我很难和他一样自信松弛。但人一旦习惯表现得弱势,对其他人产生妥协,他就很容易变成路边的破抹布,谁都可以踩一脚。”
舒臾淡淡苦笑了声:“这些大概就是我会恍惚的原因了。就像有人和别人吵架一样,当时只知道哭,等回家了之后才懊悔为何自己那般被动。”
“我也一样。如果再回到从前,我不再害怕我母亲坐牢的事会不会在学校传开,我会勇敢地站出来,和那位姓董的老师以及姓沈的同学周旋到底,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声名扫地,被劝退。但至少我抗争了。”
“可我当时什么都没做,直接逃走了,这在他们看来反而做实了我的罪名。但实际上,我当时的男朋友不信任我,我和他吵得很厉害,还打起来了,我意识到我最在意的精神支柱坍塌了,我崩溃了,这才离开了。”
医生听了他的话,用戴着纯白手套的手轻轻叩了下桌面:“也就是说,你的心结在于两件事。第一,你后悔没有在那个时间点给你自己平反,没有出来抗争;第二个,是你的男朋友对你的态度,他损耗了你信任人的能力。”
……
半个小时后,舒臾出了心理治疗室。
医生先前和他谈了会儿心,大多是有关和解和跨过之类的东西,毕竟建议舒臾穿越回去和那帮混蛋斗争,以及与现在有权有势的前男友对峙,这两件事都几乎是天方夜谭。
因而,他给出的方法也多半是心态上的调整。
收获不大,舒臾深呼吸了口气,准备去坐电梯。但电梯一打开,他望见二人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穿着一身整饬黑大衣的金垠,好似一个秀场上风度翩翩的男模,另一个是穿着黑西装的沈玉鸿。
准备转身去换隔壁电梯的时候,舒臾忽然想起了方才那心理医生的话:“你的前男友几次三番对你落井下石,这只能证明他是个人渣,你不必去反思自己为何不够强大。”
“其实很多精英,表面看着很光鲜,实际里子里都有弱点,有的甚至很不堪。大家都是人嘛,你的前男友也是如此。你们都谈过恋爱了,我想你一定了解他的弱点,下次他再踩你的时候,你拿他的弱点睚眦必报一下,如何?”
他一瞬间改了主意,直接视二人为空气,面无表情地走进这座电梯。
那二人刚好出来,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忽然,金垠喊住了他:“舒先生是过来提交你们工作室的方案的?”
舒臾:“?”
下一刻,他很快反应过来了。
“万夏”——“万夏集团”,它是国内主要从事商业、文化、地产、金融四大行业的大型股份有限公司,总公司在洛城。
他的创始人一直在国内富豪排行榜上靠前,有两个儿子,过去一直未公开身份,其中大儿子便是金垠。
难怪他大学时对金垠的家境一无所知。
万夏集团有一幢标志性的大楼,舒臾想起来了,他前几天看那财经频道时,镜头里有个画面一闪而过,便是这座大楼。
也怪他先前不愿意提及与金垠有关的任何事,对对方的一切统统不关注,导致没注意到这点。
不久前,他所在的南坞工作室和一些同行竞标,希望得到大笔投资,但都是卷款跑路的孙树去洽谈,舒臾一般只关门创作。
加上昨晚沈玉鸿的话,看来之前孙树应该接洽了金垠所在的万夏集团。
这里是万夏集团的大楼,金垠大概以为他和沈玉鸿一样是来洽谈业务的。
涉及工作,舒臾不敢怠慢。若是能救下现在的南坞工作室,被金垠损几句又如何。毕竟工作室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一群人等着资金周转。
何况,对方能喊下他,大概意味着孙树先前的接洽并不是毫无希望。
就这样,他短暂地停了片刻后,又转身跟着金垠往前走了。沈玉鸿乜着眼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轻哼了声。
但他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他被激得直接将半杯凉咖啡泼到了金垠脸上。
“金先生,我最低谷的时候不是现在,而是五年前。但我,已经走出来了。您给出的建议,恕我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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