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左的金属操作台上躺着个老人,出于尊重,他的脸和关键部位都用白毛巾盖住了。
顾景光拿着条毛巾帮他擦身子,表情很严肃。老人的四肢僵直,顾景光动作轻柔迟缓,看上去有些费劲。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见到的一刻,闻曦心理仍是有些抗拒的。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隔了好一会,怔怔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站那看吧。”他的声音冷漠到了极点,好像是在嫌弃她的笨手笨脚。
闻曦遮掩在口罩下的嘴撅起,忍不出小小‘嘁’了一声。
顾景光手脚麻利,清洁、防腐、穿衣,动作一气呵成,全程没让闻曦帮忙。
只是最后要将老人抬进一次性纸棺时,招呼她去帮忙抬了一下。
老人是自然死亡的,经过简单处理,面容自然。
可闻曦毕竟是第一次,虽在心里极力劝说自己这没什么的,搬动时却不知怎么了,下意识地呕了一声,声音不大,她极力克制住了。
但顾景光还是听见了,他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难堪和不悦,不过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
等闻曦帮完忙,她还想问,却听见头顶传来很冷的一声,“出去。”
“啊?”闻曦以为是她听错了,错愕地抬起头,迷茫地看向他。
顾景光单手插兜,那个兜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隔了会,他见闻曦没动,“你。出去。”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还夹杂些许不耐烦,像一根冰锥迫不及待往人心上砸去。
闻曦‘哦’了一声,瘪嘴地走出入殓室。
她关门的动作又轻又慢,在金属件合上前,悄悄地留了条缝……
入殓室位于整个一层的最内侧,两扇玻璃大窗采光充足,白天无需开灯,也能把屋内照得透亮。
可顾景光在这工作后,有个把窗帘拉一半的习惯。
入殓不是他的专长,五年的医学本科教会他如何运用缝针,如何记下人体的各个部位。
但他没想过,这些技巧会应用在这里。
对于顾景光而言在昏暗的条件里工作不仅无障碍,而且很适应。
大概他本就是生活在阴影里的人吧。
顾景光常常这么想。
从他踏进这一行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每一天都在黑暗里下沉、下沉……
走廊里常亮的白光沿门缝照进入殓室,在白瓷砖上照出一个狭长的三角。
微光经过金属台的反射晃了他一脸。
顾景光侧目,睨了躲在门后偷看的闻曦一眼,“还有事?”
闻曦吓得一哆嗦,来不及回答灰溜溜地跑走了。
顾景光低头,一声不吭地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他的口袋里放着一包揉得很皱的纸巾,微微顶起口袋。每当衣袖扫过身侧时,会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很细微的声音,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也只能让人勉强听见。像极了年少时的小小心事,隐秘又脆弱,只有在安静无人的深夜才悄悄地爬上心头。
门被关上了。
静寂和清冷在昏沉阴暗里肆意蔓延。
“为什么你要来这里?”
即使是在无人的黑暗里,他也只敢悄悄地这样问自己。
闻曦则靠在冰凉的墙砖上,仰着头回忆和他的相识。
**
八年前,闻曦的父母工作调动,她被迫转到A市一中读书。
她不喜欢A市,因为这里的夏季绵长得令人讨厌,持续升温的酷暑,粘腻的汗液,十月份了教室里仍在开空调,各种奇怪的味道闷在教室里散不出去,让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走艺考这条路,是早早定下的。
在学习氛围浓厚的一中,特长生的身份是有点尴尬的。而且外地转校生手续复杂,她比同年级的要晚一个月入学,去班级报道时,很多人都有了固定小伙伴。
老师特批她不用参加每天最后一节的自习课,去美术教室练习。
其实这本是好意,可新城市、新环境、新同学,她还没适应就先因不同的课程安排被排开了。
一中的美术老师很年轻,自由散漫。
他没辅导过艺考生,闻曦是第一个。
美术老师和她对视了足足一分钟,指了指隔壁的空教室说,她可以在那里练习,里面的画册、模型允许出借,有问题再来找他。
闻曦背着画板走进教室,空教室的窗边倚着个高瘦男生,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出一道锐利的弧度。
男生挽着衣袖,如竹骨般的腕骨插在口袋,像是在故意装酷,但还没到让人讨厌的程度。
闻曦喜欢坐在窗边,她挑了个靠窗的中排坐下。
她问:“你也是艺考生吗?”
男生没回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闻曦撇嘴,现在觉得他有点讨厌了,真是故意在耍帅啊。
她摊开素描本,对着讲台上的雕塑开始速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细雨忽然停了。
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进屋子里。
闻曦听见楼上传来同学们的欢呼声:“啊啊啊,雨停了!可以上体育课了。”
不久后,楼道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闻曦偏头,看见倚在窗边的男生换了个姿势。
他侧对窗户,原本失神空洞的目光忽然多了点颜色,正盯着操场的某处。
熹微光线拂过他的脸颊,将他俊秀的面庞暂时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他眉眼低垂,在暗的那半清冷落寞,在明的那半看上去又有些温柔。
闻曦翻了一页,匆匆绘下他的轮廓。
男生在那里站了很久,不知道在看什么。
闻曦很好奇,忍不住走到他身边,也朝外探了探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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