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斯真的离开了。
好几天没见到他，鹿舒心情甚是愉悦。春节当天那叫一个热闹啊，家家户户都在狂欢，清扫后的房子焕然一新，门口插上几枝绿叶，是有名字和寓意的，但鹿舒不清楚。
依旧是拿茶籽壳取暖，袅袅白烟随风走，鹿舒蹲在边上，烟往她这边吹，她再换位置，烟就是喜欢她，风也喜欢她，非得跟她一起。
王花木见她被呛得眼泪直流，让她回屋里，等会这盆碳就会端进去。
鹿舒没有犟，听话地回屋。刚坐下，习惯性拿出手机刷视频，有几条信息发进来，有王奕的、有群聊的、有爸妈的、还有一条好友申请。
都打算点开看看了，舅舅把她叫走，说是厨房缺人手，需要帮忙。
杀鸡杀鸭，鹿舒帮忙捉脚，然后等在一边，看他们用热水烫一遍，开始拔毛，她也得拔毛，拔那些细小的绒毛。
没有留指甲的习惯，拔起毛来挺费手，舅舅也在拔，递给她一把镊子：“你拿这个，方便点。”
鼻腔里充斥着股很浓的腥味，鹿舒不喜欢这种味道，拧着眉：“好难拔啊，还臭臭的。”
旁边的亲戚说：“等入锅又出锅，你就不会说它臭了。”
这句话，轻松的带动氛围，陷入热聊环节。鹿舒听不懂方言，沉默着把手浸在水里，身后在剁馅，要做肉丸来着。
一直到中午，才忙活完，山头的土地庙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大早上就有了，一直持续到中午还没停。几个人把几柱香插在门口，小孩子在院里闹，稍微大点，有手机的，全都躲起来玩游戏，害羞抛头露面。
今天心情算不得美妙，好像有块大石头压在心里，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和舅舅多见见面。
于是，鹿舒去找舅舅，可他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到人影。邻居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冲进屋子里，着急忙慌的。
鹿舒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莫名酸涩，像手挤的柠檬汁带点苦味，唇瓣干涩起来。邻居面对众人疑惑的神情，却只问张得飞在不在家。
张得飞，是舅舅的名字。
有电话打进来，鹿舒哆嗦的接起，对方还是用着变声器说：“别去池塘，好好待在房间里，别出门，别听其他人说什么。”
鹿舒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都不思考，随闹哄哄的人群去池塘，远远就看见有个球状物体正被人打捞，随距离拉近，那居然是一颗人头，在池塘里。
王花木也来了，捞上来的时候，大家伙惊呆了，鹿舒被吓得愣在原地，那张血色的面孔，俨然是舅舅的脸。
明明上午时，还好好的，怎么就眨眼的功夫，变得那么狼狈。
这件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原本喜庆的春节一下变得沉默，大家都有意无意避开鹿舒他们一家，大喜日子碰上这么个事，大家觉得晦气。
尸体没找到，头颅被王花木用盒子装起来，现在过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法师帮办法事，家里人也在为这件事，急得焦头烂额。
爸妈也知道这件事了，大概会在下午抵达。
在经过深思熟虑的讨论后，大家达成了共识，决定在春节过后，再给张得飞办葬礼。
这样安排，一是出于对其他村民的考虑，避免给他们带来不吉利，二是传统习俗中，春节是欢庆和团圆的时刻，举办葬礼可能会带来影响。
第三，就是家中小孩多，怕吓着了。
一天下来鹿舒和奶奶缄默不语，事发突然，鹿舒还不知道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事实，压住她的石头在得知舅舅死掉后，瓦解了。
使得她这个人轻飘飘的，比过羽毛、比过蜘丝、比过空气。
等到夜幕，鹿舒在天台吹风，又有电话打进来，她没接，直接挂断。爸妈是在晚八点回来的，妈妈对于自己哥哥的死亡，很是惋惜，回来的时候她报了警。
王花木原本打算就这样结束的，没想闹那么大动静，还要惊动警察。妈妈不一样，她性格火爆，和沉稳的哥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永远让自己亲人头疼。
“尸体都没找到，不报警做什么？”
“大过节的，你偏要闹那么一出，你是越长越大，越来越能气人了。”王花木表情夸张，恨铁不成钢地捶胸口。
妈妈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王花木就劝，她以前也是那么过来的，谁家意外死了人，随便找个地方埋得了。
“那是你儿子，见首不见尾，你难道一点也不在意吗？”妈妈难以置信，“还有，这是意外吗？谁意外死亡最后只有一颗头，张得飞自己把自己砍死的吗？！”
电话坚持不懈打进鹿舒手机里，楼下的声音吵闹，最后两人似乎动起手来，有人来叫她下去劝架。春节这天沉重而混乱，电话接通那一刹那，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鹿舒，你吃饭没有？”
是舅舅的声音。
王花木和妈妈真打了起来，两人似不可控的野兽，疯狂撕咬对方，亲戚拦不住，小孩探出脑袋想一探究竟，却被大手摁了回去。
鹿舒进去时，电话那头的舅舅疑惑地问，家里遭贼了吗，真闹。
大家伙听见声儿，愣在原地不动，妈妈捋捋乱掉的头发，把电话抢过，憋着泪问：“张得飞，哥？”
张得飞问她干嘛哭，妈妈真的傻眼了，连同生气的奶奶也降温，呆呆地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问题来了，张得飞不是死了吗？还有打电话的是谁，为什么会和张得飞声音一样，就连接下来的问话，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对答如流。
张得飞疑惑得很，突然被家里人称已死亡，可他活得好好的。
把电话挂断，给鹿舒发来视频通话，屏幕中的他面目干净，与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形成鲜明对比。
身后的标语和穿制服的人，都在和他们说，张得飞在警局里，鹿舒眼神敏锐，一下就看见在角落里的沈修斯，他正在和同事交流。
离谱的是，沈修斯毫无预兆地在对话声中抬眸，直直望进手机中，隔空与鹿舒来了个对视，鹿舒嫌弃的转头。
“之前警察找我有事情，我就去了。”张得飞说到这，脸色不是很好，迫切的想看王花木：“妈呢，她去哪里了？”
鹿舒把手机举到王花木面前，看见王花木，张得飞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就这样吧，我挂了。”
“得飞还活着？”王花木眼神发直，指尖颤抖：“那颗头怎么回事？”
她老人家身体健朗，三两步去查看头颅，面庞是张得飞没错，鼻子眼睛，都是她所熟悉的，这会儿，盒子上沾染了血气，一打开，有股腐烂味悄悄蔓延。
如果舅舅还活着，那么那颗头是谁的，不存在双胞胎，在村里邻里关系和睦，也没有得罪什么人，这是一场恶作剧吗？到底怎么回事。
鹿舒也震惊，她又跑到天台吹风，妈妈为了确定哥哥张得飞真实活着，和他打视频，问很多问题，最后都把张得飞问不耐烦。
先是奶奶，后是舅舅。
事情越发复杂起来，想起之前的短信和电话，鹿舒突然觉细思极恐，她搓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准备下楼洗漱。
这时，手机又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鹿舒本来想挂掉，手滑点了接听。
是个男声：“有蓝牙吗？戴上。”
“你是谁？”鹿舒口袋里有，但她不想听一个陌生人指挥：“不说我挂了。”
那人又说：“把你的手放进左边口袋，把蓝牙拿出来戴上，之后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别跟我玩反方向游戏。”
“……”
她的蓝牙确实在左边口袋，可对方是怎么知道的？鹿舒顿感头皮发麻，利索地把蓝牙戴上，问：“我戴了，你是不是在我附近，你能看见我对吗？”
说话的声音都在抖，身后茫茫一片夜色，面前星星点点是温馨家灯，鹿舒没有立刻四下观察，绷紧神经去听对方说话。
“现在是九点二十四分，等会儿二十六分会有人来找你，别看她眼睛，别看她脚底，她问你什么，就答我说的话。”
谁会来找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近二十六分，鹿舒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油然而生，有道视线如同利刃般，慢慢划过背脊，鹿舒惧得不敢动弹。
耳机里，男人说：“深呼吸，别被控制了。”
鹿舒难得听话，这才让心情放松些。
紧接着，来人了。
正正好是九点十二六分。
“你在这呢，你舅舅死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
鹿舒闻声，僵硬地扭头，她记得这个人，是和她在厨房谈论新闻的那个亲戚，叫张静敏，张得飞弟弟的女儿。
耳机里，又传出声：“别和她对视。”
张静敏似毒蛇般，目光犀利狠毒，比在厨房侃侃而谈的她，差远了，鹿舒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这轻微的举动，全被毒蛇捕抓。
“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不和那群蠢货……”或许是觉得有些过激，张静敏很快收敛，重新说：“你应该哭泣，你应该恐惧，就和刚刚一样。”
她每说一句话，就走近一步，诡异的气场压得鹿舒不得不后退，不敢看地面，也不敢看对方，鹿舒缴紧衣摆，扯扯唇。
那男人又说：“听着，回答她，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然后随便找个借口溜。”
鹿舒听话地说：“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我要去洗澡了。”
“走那么快做什么？”
张静敏脸色一沉，左手臂凭空消失，接着，右手上多了一把在夜色中泛寒光的刀，太快了，就一刹那，刀锋直直逼向鹿舒。
耳朵里，是男人激动的叫声：“鹿舒！往左边躲，快往左边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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