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云浮将这把木梳给收进了库房，曲瑜珺也没再过问。
慈恩寺的佛法大会过后，眨眼便到了新年。在除夕的团圆宴上，曲家众人这才终于见到许久闭门不出的曲瑜珺。
不管各房私下怎么议论，当着曲瑜珺的面儿所有人对她和傅凛之间的事都闭口不谈。就连一直在城外别院安养，一年难得回曲府一趟的曲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也不曾就此事提起一字半句。
及至席散，三房的三个姑娘跟着父母一起离开正院。都是年轻活泼的女孩子，方才在席间已经忍了许久的沉闷，眼下走在后头，终于忍不住悄声议论起来。
“你们说祖父和祖母是真的没听说过平南王世子和那商户女的事，还是故作不知？”
“肯定是知晓的啊，要不然方才在席上总是要问上一嘴三姐的婚事准备得如何，毕竟婚期就在眼前了。可祖父和祖母一句都没问，显然是故意避而不谈。”
“三姐姐也是可怜，在婚前遇到这种事。”
“你还可怜起她来了？她是曲家的长房嫡女，许的是皇室出身的平南王世子，铁板钉钉的平南王妃！她这样的好命，哪里轮得到你可怜？你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像我们这样的庶女，将来还不知道要嫁去怎样的人家呢。”
“说起来，世子和那商户女勾缠的事儿就是你告诉给三姐姐的，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因为嫉妒三姐姐？故意给她添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往我头上泼脏水，我当时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也别心虚。”
“谁心虚了，你别血口喷人！”
两个人竟是在后面吵了起来，很快惊动了走在前头的曲三老爷。
“闹什么呢？大过年的也不安生。你祖父和祖母可还在府里呢，不想领家法，就都给我消停点儿！”
曲三老爷也是嫡出，跟曲瑜珺的父亲乃是一母同胞，因正妻嫁过来多年只生下一个女儿，所以纳了好几房妾室来开枝散叶。如今，曲家三房是子嗣最多的一房，也是最闹腾的一房。
之前就因为二女儿在侄女面前多嘴的事儿，曲三老爷被兄长叫去斥责了一顿，他可不想在过年的当口，又被父母叫去训诫一通。
“都给我闭紧你们的嘴！以后别再议论你们三姐姐的婚事。”
但曲家的人不谈此事，外头的人却议论得津津有味。过年期间，各府走动，无聊时总会提起那么一两句，听说年前，那商户女又跟平南王世子闹了一通，已经收拾了行李离京回家去了，又在半路上被世子给追了回来，世子都差点来不及回京陪王爷和王妃过年。
“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平南王和王妃也不管管。”
“哪里管得住啊？我瞧着世子是非那商户女不可了。说起来，我倒有些羡慕那个商户女了，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①’若此生我也能得一男子如此情深以待，也算死而无憾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这么说，置曲三姑娘于何地？”有人替曲瑜珺打抱不平。
“你冲我嚷什么，外面都有传颂他们情比金坚的戏本子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他们之间的深情呢，你还能让所有人都闭嘴不成？”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曲瑜珺和傅凛的大婚之日终究还是来临。
“姑娘，这是新送来的嫁妆单子，老夫人那里又给添了些。”云渺将新的嫁妆单子递到曲瑜珺的面前。
旁人不知内情，但曲家几个长辈都明白曲瑜珺对这门婚事是不情愿的，为了安抚曲瑜珺，曲老爷和老太爷那边都在曲瑜珺的嫁妆上多添了些补偿。
曲瑜珺只看了一眼，便将单子搁在了一旁，手指轻敲榻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中了，中了！”
只见云浮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对着曲瑜珺道：“于公子中了，榜上第七。”
曲瑜珺这才放松地半倚在靠枕上，悠闲地翻起自己的嫁妆单子来。
对于旁人来说，上榜只是第一步，要紧的是后面的殿试。所以那些举子才会在进京之后，到处去参加各种文会、诗会，为的便是扬名，以期在读卷官和圣上心里留下印象，好在殿试上去博一个靠前的名次。
而于彦怀已经不用担心这一点，身为裴老的徒弟，他天然地就会受到读卷官和当今圣上的关注。只要他有真才实学，殿试之上，名次一定不会差。
在会试放榜两日后，曲瑜珺终于还是嫁进了平南王府。
不管内里有多少龃龉，这场婚礼在表面上还是相当盛大的。只是围观众人并未在新郎官儿的脸上寻到任何喜色，亦猜不透花轿里坐着的新娘究竟是喜还是悲。
喜宴上宾客们推杯换盏，看着新郎官儿脸上的阴沉之色，无论如何说不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这样的话来，只好勉强敷衍一句‘恭喜’。
及至宾客散尽，新郎官儿也终于回到新房。却未料到身为新嫁娘的曲瑜珺早已除了嫁衣、卸了红妆，散着一头青丝，悠然坐在桌边用饭。
“我们谈一谈吧。”傅凛揉了揉额角，在曲瑜珺对面落了座。
“谈什么？”曲瑜珺放下手中碗筷，看向傅凛。
“这桩婚事我们二人均非自愿，但事已至此，我还是希望能跟你和睦相处。”
“怎么个和睦相处法？”
“你也知我真心所爱乃是清清，我肯定是要接她进门的，我希望你能在这件事上帮我一把，作为交换，我会帮你在王府立足。”
“世子打算怎么帮我？”
“中馈之权。”
傅凛只说了这四个字，曲瑜珺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虽是正妻，但一无掌家之权，二无夫君宠爱，底下的人难免会怠慢。尤其，平南王还有两个已经成了亲的庶子，妯娌相处，自己这个无权无宠的世子夫人，恐怕也会遭受排挤。而等到他再把心爱的女子接进门，自己这个世子夫人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我拒绝。”曲瑜珺用帕子拭了嘴角，坦然望向傅凛。
“为何拒绝？你该知晓，就算没有你帮忙，我依然能接清清进门，只是迟一些、麻烦一些罢了。”
“那世子便靠自己去纳赵姑娘进门吧。”自己才不去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好，我明白了。那……”傅凛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曲瑜珺，“清清最近身子不大好，我去瞧瞧她，今晚便不回来了。”
曲瑜珺想过今日新婚之夜傅凛不会给自己面子，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踩自己的脸面。新婚之夜，新郎丢下新娘去陪自己的心上人，这跟公然羞辱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在一旁伺候的钱妈妈忙扯了一下曲瑜珺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将关系搞得太僵。云浮和云渺也试图去唤回傅凛，却被曲瑜珺阻止。
待傅凛离开之后，曲瑜珺吩咐云浮和云渺帮自己再次换上嫁衣，并且重新上了妆。
“姑娘，你这是……？”
“新娘子新婚之夜受了新郎的委屈，自然是要找公婆哭诉的。走，去主院！”
平南王和平南王妃累了一天，好容易要歇息了，却听得底下人急急来报，说新进门的世子夫人过来求见，还在门外哭了起来。
平南王妃连忙将刚脱下的外衣重新穿好，“发生什么事了？世子呢？”
“世子他……离府往桂花巷去了。”
“这个逆子！”平南王震怒，前阵子的事儿已经够让人心力交瘁的了，好不容易终于将曲家姑娘顺利娶进门，不曾想他竟又在新婚之夜闹出这样的动静来。
傅凛这孩子，自小虽不算十分乖巧，却也未曾有过忤逆之举，也不知那个商户女究竟给儿子下了什么蛊，能将他迷得这样离经叛道！
平南王妃已经顾不上安抚自己的丈夫，有气无力地吩咐下人将曲瑜珺请了进来。
“王爷、王妃，瑜珺实在没脸再呆在王府了，请王爷王妃准了瑜珺回家去吧。”
平南王妃忙将曲瑜珺扶到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道：“我和王爷已经听说了那孽障做的错事，是他对不住你。你放心，待那逆子回来之后，母妃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曲瑜珺抹着眼泪，心中却不以为然，王妃这话说得实在是敷衍，教训一顿？那岂不是不痛不痒？
“王爷、王妃，世子之前闹得满城风雨，已经让瑜珺成了京城的笑柄。但既然嫁了进来，以前的事便作罢，可今日是我跟世子的新婚之夜啊，他就这样弃瑜珺而去，瑜珺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白白给人看笑话罢了。”
“有父王和母妃给你撑腰，谁敢看你笑话？你放心就是。”
“王妃，瑜珺也是后宅里长大的，下人们看人下菜碟、欺负主子的事不知看过了多少，实难安心啊。王爷、王妃还是放我回家去吧，至少我家中做主的还是我父亲，就算这般归家，总还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至此，就算平南王妃再糊涂也明白了曲瑜珺的意思。
①出自晚唐鱼玄机的《赠邻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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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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