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这个床位是……
“佳慧。”唐玥试探着喊道：“我帮你带饭回来了。”
“阿玥，谢谢你。”王佳慧应了一声，吐字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传来，不甚清晰。
之前出门的时候，唐玥就发现她的情绪不太对，当时也没多想，但是现在……
“你在哭吗？”
唐玥的心被揪紧，不知道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她问得一针见血，让王佳慧无所适从，只能慌慌张张回道：“没，没有。”
虽然不知道王佳慧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但唐玥也没有要逼她的意思，现下见对方这么说，她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只是唐玥的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第二天在和向谨聊天时忍不住吐露了自己的担心。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她无奈笑道。
“那倒未必。”向谨考虑得总是比她更多，“或许她是在害怕，如果你担心她，可以适当留意一下她的举动。”
言之有理。
唐玥赞同地点头，双眼亮晶晶的：“你好懂啊。”
“害怕这种情绪，很多人都有。”向谨笑着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你还是快吃饭吧，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排骨炖到脱骨，软烂入味。唐玥扒了一大口饭：“唔，真香……”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管了。
从那之后，王佳慧一切如常，唐玥听到的呜咽声仿佛只是一场幻听，再也未曾出现过。
唐玥渐渐放下心来，或许是她误会了。人哭的原因有很多，眼泪除了象征悲伤难过，也可以代表喜悦感动。王佳慧未必是因为遭遇了什么坏事才哭。
日子平静地过去，直到又一个休息日，唐玥从自习室回来，在女生宿舍的楼下看见一道似曾见过的身影。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人的模样和名字对上号。
王佳慧的男友怎么在这里？
男生站在那里一个人发着火，嘴里似乎是在骂骂咧咧，又突然飞起一脚踢向旁边的垃圾桶，爆发出剧烈的声响，把旁边路过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绕着他走。
唐玥没有靠近，她皱眉看着对方，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平心而论，王佳慧无论是外表还是学习成绩都很优秀，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男朋友，可她却偏偏看上了这种像小混混一样的人。当时她们几个舍友都对她的选择感到困惑，可她却满脸微笑说对方对她其实很好。
从过去到现在，她们始终没搞懂王佳慧的男友好在哪里。
男生像得了躁郁症，又朝垃圾桶踢了好几脚，看到桶被踢烂，他这才罢休，在发泄爽后仰首阔步地离开。
回到宿舍，窗帘拉着。明明是大白天，寝室里却非常昏暗，如同吸血鬼居住的城堡，不让一丝一毫的阳光透进来。
吸取上次的经验，她走过去轻轻掀开王佳慧的床帘，发现床铺上并没有人。
难道她不在寝室？
唐玥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去拿早上洗头时落在洗手间里的毛巾，她推开门，然后——
“不好意思，门没锁，我以为没人！”
她脸色涨红，慌慌张张地退了出来。
王佳慧在洗手间里，她甚至比唐玥还要慌张，“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唐玥应了一声，突然想起刚才无意间闯入时，眼角瞄到对方雪白的肌肤上似乎有一片青紫？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诞生，令她越想越心惊。
这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王佳慧白着一张小脸从里面出来，朝她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你可以用了。”
唐玥板着脸拦住她的去路。
“怎么了？”王佳慧还有些懵，下一秒就被唐玥推进了洗手间，对方甚至还掀起了她的衣服。
“阿玥，你干什么！”王佳慧尖叫起来。
平时她们嬉笑打闹都是常事，但唐玥从不会做掀衣服这种事。王佳慧被吓得不轻，随即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比起惊慌更多的是恐惧。
但唐玥已经看到了她想隐藏的东西。唐玥松开手，语气不太好：“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王佳慧脸色苍白得像纸，似乎随便一阵轻风都能将她吹倒。
她颤了颤，可嘴唇却紧紧闭在一起，什么都没有说。
唐玥并不喜欢去探寻别人的秘密，可现在不是保密的时候，这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人身伤害了。
“你不说的话，那我让辅导员来问你。”说着，唐玥作势拿出手机，刚把屏幕解锁，一只手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向手的主人。王佳慧的脸上带着祈求的神色，“求你了，不要告诉辅导员。这……很丢人。”
唐玥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女生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受伤而感到羞耻？她缓和了语气：“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是……是阿龙打的。”阿龙就是王佳慧的那位暴躁男友。
唐玥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她猜得没错。
“你现在得去医务室才行。”她拉着王佳慧准备出门，可王佳慧却连忙拒绝，还直接蹲在地上不愿意配合。
“不行的，医务室的校医是我妈的朋友。”王佳慧可怜兮兮地看向唐玥，“她一定会告诉我妈的。”
“可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大片青紫，唐玥就觉得胆战心惊。
“没事的，我有经验，过段时间就好了。”
“……”
有经验？照这么说，她被打了不止一次。
王佳慧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看着唐玥。
“不行。”唐玥忍住想要叹气和骂醒她的冲动，“不想去医务室就去外面的医院，你选一个。”
王佳慧见自己没有办法动摇唐玥的决定，选择了去医院。
她们去了一家附近的三甲医院，刚一进门就是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当然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大家喜欢的好地方。
来到这里感觉时间都加快了，到处人来人往，医生护士走起路来都是衣角带风，行色匆匆。
挂完号后没等多久，医生叫王佳慧进去。她坐在那里没动，表情明显地不安起来，迟疑着看向身边的唐玥。
唐玥站起来，“走吧，我陪你进去。”
看诊的是一位短发女医生，模样干练，当她看到王佳慧身上的伤痕时，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被家暴了？报警了吗？”
王佳慧低下头，视线一直盯着脚边的地板，并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
这样的情况医生已经遇见过不少次了，她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唐玥有些担心：“医生，你看这伤势重不重？”
“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不算轻，这些痕迹差不多要一个多月才能消。我可以给她开一些药，你让她记得涂。”
拿上医生开好的药单，她们两个人临出门时，突然听到医生淡淡的劝诫声：“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自己要想好该怎么做。”
“去年救护车拉来一个女患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呼吸了，她是被她老公活活打死的。听说她老公最后只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两个女生一惊，转头看向医生，医生却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仿佛刚才说出那番话的人并不是她。
唐玥明白这位医生其实是豆腐心肠，在向对方道谢后，拉着王佳慧从诊室出来。
王佳慧看起来神思恍惚，医生的话似乎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唐玥简直恨不得摇醒她，让她赶紧振作起来。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医院的走廊响起，唐玥蓦地停下脚步。
是向谨给她打的电话，直到这时她才记起自己约了男友见面，现在已经错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
她接通，手机那头传来少年含笑的声音。
“玥玥，怎么还没到，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吗？”
唐玥不好意思道：“临时出了点事，我现在正在医院。”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消散，向谨的语气已经变得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是……”唐玥迟疑地看了一眼王佳慧。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向谨解释这件事，毕竟王佳慧才是当事人，这事不算小，她不能私自泄露她的**。
没想到王佳慧却朝她轻轻一点头，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我没事，你告诉向谨也无妨，他是个可靠的人。”
唐玥暗暗叹了口气，在电话里长话短说，交代了一遍事情经过。
“我来接你们。”向谨沉着冷静地说道。
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让唐玥感觉到疲惫，她没有拒绝向谨。在将医院的地址告诉他后，唐玥挂断电话，转身仔细打量王佳慧的表情。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想通了？”
“嗯。”王佳慧低低应了一声，“其实我也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有一件事她其实没有说谎。在交往前和交往初期，阿龙确实对她很好。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她被两个混混拦住，索要手机钱财。那时是阿龙救了她，他以一敌三，揍翻了那三个混混，明明自己也负伤了，还问她有没有事。
哪怕后来她听说他的名声不太好，可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他嘴角青紫却还关切望着她的模样。
她想，或许他是能够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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