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窥探

审讯室内玻璃后面的是孙伢,而他对面则是摘下了墨镜的冯耀。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所有人都累得发懵,速溶咖啡不要钱地往胃里灌。尤其是冯耀,这已经是他这个晚上审的第三个人了。

乍看之下,他问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问题,例如“蒋竞春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有人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吗”、“平时和受害者的关系如何”这样公事公办的问题。

但由于此人从来耻于照本宣科,后面话题越跑越偏,从小孩上学压力扯到了菜市口的娃娃菜几块钱一把。从头到尾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一直死死盯着孙伢的眼睛。

孙伢今夜刚经历了大起大落,先是痛失亲人一般的队友,然后又突然被拽来做犯罪嫌疑人,眼泪都流完了,回答也是抽抽嗒嗒的,有时说到伤心处,还会哽住半天说不上话。

冯耀心惊胆战地给他递了八回水,生怕他把自己哭成人干,最后在小朋友的抽鼻涕声中结束了审讯。

“这么能哭,不知道的以为我把他怎么了呢。”重新戴上墨镜的冯耀接过沈行策递来的矿泉水,“我勒个青天大老爷,我忙了一晚上,不值得一杯有滋有味的咖啡吗?”

随后他接到沈局凉凉的视线,知道刚才在会客室前的那茬还没翻篇,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和分局另外两个一样,小孩儿挺干净的,从中部到上杭没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户口手续也办得很全,这辈子就进过两次银河面——哎对了,你怎么没跟我说那小孩就是他啊?”

沈行策奇怪道:“哪个小孩儿?”

冯耀朝孙伢抬抬下巴:“五年前钟老局长救出来的孩子就是他。”

沈行策脑子里“嗡”了一声。

孙伢那年才十三岁刚上初中,如今已经十八了,但他前胸贴后背的豆芽菜样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个未成年,身高甚至比林琅还矮半个头,他躲在人后,如果别人不提醒,沈行策甚至会直接把他忽略掉。

他是当年钟定岳救下来那个孩子?

沈行策沉吟了许久,问:“你有没有看到当时的细节?”

冯耀摇头:“五年前的吗?没有,我只看了他近期的记忆,主要我也没想过你居然不知道,分局的负责人没跟你说吗?”

沈行策没说话。

他在《永远的安娜》那个游戏里质问林琅的时候她就没告诉他,那厮还耍滑头说“太无聊随便带个人玩”,没想到原因居然是这!

他气不打一处来,林琅嘴上说着“别钻牛角尖”,转头背着他找到了孙伢。沈行策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每天都想把她抓过来看看她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曲折的脑回路。

沈行策深吸一口气,对冯耀说:“你去问一下他,关于五年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你确定?”冯耀挑着眉说。

冯耀的能力是能通过对视剖析对方的记忆,越是近期的记忆越容易被他挖掘,在跟人对话时,他会将对话导向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这样即使嫌犯一句话不说,他也能把对方人生看得透彻,远到五岁尿床,近到昨天晚上吃了什么,只要引导得当,没有人的**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但孙伢是特殊情况,别说他们不由分说把人请来审讯室证明清白,人家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至亲之人,现在还得逼着他回想多年前那场失去双亲的事故,多少是有点难为人的。

沈行策点头:“确定,问。”

冯耀认命地往审讯室内侧走,他又重新坐回孙伢对面。

冯耀心情复杂地看了他许久,上前为他解开了手铐,说:“行了啊,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

孙伢心情已经平复许多了,他点点头,使劲把嗝咽下去。

冯耀摘下了墨镜,后面是一双沧桑的眼睛,他把墨镜拿在手上,时不时摩挲一下镜腿:“叔问你个事儿啊,你回答不回答都没关系,这事儿完了就能回家了。”

孙伢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哪里还有家呢?

冯耀问:“五年前,《流放宁古塔》,你还记得多少?”

出乎冯耀的意料,孙伢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或者说可能是回忆了太多遍,他对此基本已经脱敏,脸上一片空白。

孙伢摇摇头:“蒋队之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就连我爸妈是怎么样遇害的我也不记得……”

《宁古塔》讲的是清朝年间的落魄诗人在发配宁古塔的途中留下凄美诗作的故事,本来是个启发初高中生背书乐趣的游戏,本身没什么问题,五年前的意外中,进去的六个玩家遇害了五个,其中包括孙伢的双亲,还搭上一个钟定岳。

孙伢的记忆从进入银河面的那一刻起就消失了,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全都不记得,甚至连亲生父母和救他一命的钟定岳都想不起来,只能依稀记得宁古塔上空无尽寒冷的黑夜,还有荒凉亭子里残缺的短句:

“我……,十年……尽,死……。”

冯耀再也没说话,盯着他的瞳孔看了许久。

然后他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你了,你的朋友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孙伢缓缓地低下头。

冯耀送他离开,转身过来面对着沈行策,说:“他没说谎。”

孙伢残缺的记忆不是他有意隐瞒,也不是因为他PTSD试图逃避现实。

而是因为他脑子里也有一层无法被人窥探的“壁垒”。

本来拥有一切又失去一切的人必然是痛苦的。

但连如何拥有、如何失去都想不起来的人,连自己的荒凉悲惨的生命都一无所知,那算什么呢?

那不能说“痛苦”了,那大概算“可悲”。

气氛正沉默的时候,严响突然推开了门。

严响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审讯室里除了他俩空无一人,指着外面说:“这就放他们走了?”

沈行策:“排除嫌疑了自然要放人。”

“那剩下那些没抓到的怎么办?万一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呢?”严响问道,“堂堂一个分局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人?三个人加一个实习生?”

沈行策看着她:“静安分局就是只有这点人。”

他又补了一句:“之前是有人的,后来都死了。”

严响以为他在说蒋竞春,说道:“那也不可能啊,而且我翻遍了整个分局,都没有找到002的影子,沈局,你不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是嫌疑最大的吗?不审了?放过他了?副局那边说得过去吗?”

沈行策牙疼的看了她一眼。

“审还是要审的,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

严响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见过?”

这回轮到冯耀牙疼,他审了分局所有人,早把002是谁摸了个透彻:“小严啊,你真没见过?会客室门口?戴着手铐?”

严响脸上一片空白。

会客室门口戴着手铐?不就是周灿提回来的那堆人吗,哪里还有……哦对了,除了她刚刚在洗手间见到的,梦想长到一米八的那货……叫什么来着?“包罗琳琅”,对了,林琅!

严响:“……”

沈行策冲她点了下头。

严响如遭雷击。

“在厕所里吐成海参的那货是002?!”

严响大脑宕机了几秒,随即开始原地自言自语:“我就说是个女的……他妈的,这谁能想得到,细胳膊细腿的哪里看得出来,怪不得说她没有一米八……”

然后她突然蹲下,琢磨着:“亲娘啊,就是这人一天通关了十七个银河面?搞笑啊?她什么能力这么牛?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行策和冯耀对视一眼,以为严响在问他们,沈行策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

不等沈行策说话,严响又猛地站起来:“我听说她跟老局长特别不对付,这么些年就混了个副队,她心里肯定怨恨,指定跟蒋竞春这事儿有瓜葛!”

然后她原地踱了几步,开始拿脑袋去撞审讯室的玻璃:“林琅?是她?不对啊我瞧着她人挺不错的……”

沈行策沉默了半天,觉得这人是真有点毛病:“你别撞你那玻璃了行吗?这有事没事随地大小蹲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冯耀以为她要变异:“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节目,忙一晚上也不亏了。”

严响面色复杂,捂着有点红的额头转过身:“你们要审她?”

冯耀终于想起来还有这茬:“审。”

严响:“我也去。”

沈行策不让她跟:“你去什么!回去补个觉吧你,我看你都快精神失常了!”

————————

沈行策来找她的时候,林琅已经小睡了一觉了。

监察科的小周非常有眼力见,一看就知道谁是重点关注对象,上来就给她整了个颈枕,后面书记员眼睛都看直了。

林琅恭敬不如从命,在颈枕上睡得跟回自己家一样,直到冯耀过来打开了门。

林琅睁开一只眼睛,为了显得尊重,好歹把背挺直了。

“老冯。”沈行策突然在玻璃后面说,“墨镜记得摘。”

冯耀“哎”了一声,坐下来才开始觉得莫名其妙。

我又不是第一次审讯,当然知道要摘墨镜,姓沈的干嘛多此一举提醒这句?

他到底说给谁听的?

冯耀看了一眼林琅,发现这女人好像还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双眼迷瞪,头一歪差点又要睡过去。

“哎,大哥。”林琅费力地睁开眼,“能帮我把脖子上这玩意儿拿下来不?我戴着就想睡觉。”

冯耀摘了墨镜,上前帮她取下颈枕,林琅好像很没有防备心,点点头说:“谢了。”

冯耀跟她风驰电掣的对视了一瞬,顿时心里澄如明镜:这人心里很正常,完全是刚睡醒的状态,眼前就是一对手铐,她什么都没想。

“什么都没想”恰恰就是一种不正常。

一个人在几个小时前刚失去了亲密的同事,还莫名其妙被当作嫌犯扣押,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做到风雷不动,心安理得地坐在审讯室打盹儿呢?

人们常说:眼能通心。

冯耀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有点流氓,特别是对于静安分局这帮人,他审讯归审讯,心里多少也会有点儿过不去,所以无关案情的他一概不问,无关事实的他一律不探究,凡事都会给人留一丝隐秘的底线。

但是林琅……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002,这是一天时间屠杀了17个银河面的心理变态。

冯耀看着她看似很配合地坐在那里,素衣长裤,眼皮下垂,温和无害。

冯耀心里清楚:她跟孙伢李承廷他们不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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