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去找钱将军跟他道个别。”
蔺云憋着一口气,脚下步子迈得飞快,府衙官员每多问一句话,蔺云就将脸上皮肉往下耷拉半寸,如若不然,他怕自己憋不住掉泪。
但府衙官员不罢休,一路紧跟,还当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直到衙役牵来马,蔺云骑上马,轻轻一拽缰绳,一溜烟就没影了。
城西南角,工人还在扩修棚房,钱暄担心府衙官员借机行贪墨之事,一直守在营造现场。
凤翔府尹、少尹都另设茶堂在临街,只留各曹主事作陪。
“钱将军!”
蔺云在巷子口勒住马,一路跑来。
“蔺将军?”
“钱将军,借个地方说话。”蔺云将钱暄拉入空房拐角,突然郑重躬身,“钱将军,晚辈有一事求教。”
钱暄捏住下巴,疑惑一声,“蔺将军到底有何事?”
蔺云喉间一滚,也不拿官场那套含蓄说辞,直白问道,“钱将军,我如今紫袍加身,持权监军,但......我怕来日圣上又要大兴刑狱......晚辈想请教钱将军,可有身边保全之法?”
钱暄长“哦”一声,反应了一阵,“你这是思退了?”
“钱将军,实不相瞒,我一手建神策狱,背负太多人命,身陷泥潭,难以自拔。”蔺云回想起逃亡的日子,长吁一口气,“我不能辞官归隐,也不想再做杀人勾当,想求您替我出个主意。”
钱暄低头笑出两声,“蔺将军是个有福之人,眼下还真有个时机。”
“还请钱将军明示。”
“蔺将军,你身在帝王侧,就应当能眼观天下啊。”
“晚辈惭愧。”
钱暄摆摆手,“这也并不怪你,我也自小长在深宫,明白其中艰难。蔺将军要是不做宦官,指不定能在军中大有一番作为。”兜了个圈,钱暄提醒道,“黄芜将军在平叛的路上病逝了。”
蔺云恍然大悟,“晚辈明白了,这就回京谋划。”
平卢是北方一道防线,因黄芜带兵至幽州平叛,铁勒一只游散部落趁机向南推进,节度副使迫不得已将节度使府南迁淄青,恰好容钰也在那。
凤翔回京,快马加鞭左不过三五日。
蔺云怀疑他兴许真的是有福之人。
他自请出任节度使,李幡沉思不多时,召见李茂珍商议一二,李茂珍担心蔺云身为宦官日后权力太重,力荐蔺云出任节度使。
虽说宫里没了蔺云还有尤山。
至于李幡,因饱受兵变之苦,各军镇却一直旁观不肯救驾,平卢重镇,必要派个能有作为的心腹去,蔺云就是不二人选。
事情很快敲定。
离京前,李幡送了蔺云一份大礼。
蔺云带两千神策军包围了汪贞夏的府邸,奇珍异宝,金银布匹,源源不断从府上抬出。
汪贞夏坐在亭里,泰然自若,像是料到了迟早有这么一日。蔺云看不惯这副嘴脸,拔出刀来,贴在汪贞夏的脖子。
“汪贞夏,你竟还有心思饮茶。”
“蔺将军,难不成要我在你面前哭吗?”
蔺云一使力,汪贞夏血淌下来,染红了白色交领,“我到要看看,你在流放的路上,还能不能这样处变不惊。”
汪贞夏冷笑了一声。
“蔺将军,不好了。”
已成为神策军的都将牛信慌慌张张跑来。
“我们搜遍了府上,只剩下这些个内侍,他夫人与岳母全都逃走了。”
“快,出城去追!”
下这一声令后,蔺云身上顿时溅满血。
“你!”
蔺云转头看去,大惊失色。
汪贞夏攥着刀刃,刺进自己胸前,血不断从嘴角流出。
“蔺云,我如今死在你手上,当做是偿还。你也有妻子,放了我家人,算是为她积些德吧。”
汪贞夏将刀从身体拔出,鲜血再一次喷涌。老一代权宦倒地,颤动两下后,彻底断了气息。
“蔺将军,还追吗?”
“罢了。”
蔺云合上眼,伫立亭中,平复良久。
四月末。
蔺云只管把家财托付给商廉,带着秋浦一路快马,先行到达了青州城。
青州城的房屋普遍不高,道路却很宽,古树夹道,垂柳还是嫩绿的颜色。
蔺云没去府衙惊动官员,靠自己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巡知院的衙署,衙署坐落在街市一角,匾额不大,字迹还不甚清楚。
门房当差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靠墙壁,鼾声如雷,一条腿伸直拦在大门。
蔺云悄声迈过去,在院里打量一周。
堂内清脆的女声,喊了一声,“散学!”
门“咣当”一声冲开,从里跑出来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见到蔺云这副生面孔,孩子们突然不跑也不叫了,全都围到蔺云身边。
“你是谁啊?”
“对啊,你是谁啊?”
“你也是来这的先生吗?”
“你能教我们些啥呀?”
孩子们又叽叽喳喳问了起来。
“蔺将军?”
王小满从屋里出来,见到蔺云有那么一点点惊讶。
“容钰呢?还有这地方,怎么、怎么......有这么大一群孩子?”蔺云对孩子实在谈不上喜爱,被围住问了这么多问题,真是头都大了。
王小满擦了把汗,解释道,“这些孩子才没了父母,是平卢幕府的人将他们从营州一道带来的。不过节度使府才迁来,一堆子事,这些孩子也就暂时没地方安置,这不,先安顿在这,我反正闲着,就教他们学点东西。”
“你教?”
“嘿——”
王小满叉起腰,却又懒得解释了。
她家生意被兄弟们做垮了,只有她手里的两个铺面艰难维持着。
金山银山,那么大的家业短短几年叫兄弟们挥霍一空。她回到家没做成大掌柜,反叫兄弟们惦记起她当年的零花钱。
王小满真是连吵架都缺人三分底气。
王小满招呼过来两个孩子,“小六,小九,你们快带蔺将军去叶大人家里。”
“记住啊,带到门口你俩就赶紧回来,不许进去闹,听清楚没?”
两个小女孩应下,一边一个拉住蔺云的手,一点也不认生。
“蔺将军,你是叶大人的什么人啊?”
“我是她家郎君......”蔺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跟小孩子解释这些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
“郎君?”
“原来叶大人也有郎君啊,那你们有几个孩子啊?你有没有带他们来?”
蔺云没想到,初到青州,竟先被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给难住了。
蔺云涨红了脸,憋出一声,“没......”
“那叶大人是不是不喜欢孩子呀?”
这问题又把蔺云难坏了。
“这......”
“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呀?”
“她昨天还说,要叫她弟弟来青州叫我们念书。”
蔺云疑惑道,“阿仁?”
两个小孩都摇了摇头,“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叶大人说了,也要让她弟弟尝尝带孩子的滋味。”
“叶大人她郎君,你说带孩子是什么滋味啊。”
蔺云觉得自己脑壳要裂开了。
好在叶容钰把家安置在离衙署不远处,看着两个小孩跟自己道别,一蹦一跳地回去,蔺云如释重负。
叶容钰每天都要去市场上,记录粮、盐、茶等价格,每半月去周边村镇查看农情,再将这些东西整理成卷宗,叫巡知院的快骑将情报逐步递到长安。
蔺云回来这日,她也才从外回来,沐浴后躺在榻上,脑子里还在复盘这些天的见闻。
“容钰,我回来了!”
叶容钰露出喜色,“你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还得再等几日。”
“我这不是一路快马,急着来见你。”
蔺云卸下身上的蓝色包袱,坐到榻边,贴到叶容钰身上,他匆忙赶路这些天,憋了一肚子的话,可真见到人了,又忽然忘了该说些什么,最后,蔺云支支吾吾道,“容钰,我不是说过,你只用在乎我一点点就行了。”
“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
“我见到父亲了,他......”
蔺云满脑子都是什么“生死相随”,这种话,她竟然会坦坦荡荡跟自己的父亲去提。
“容钰,我现在终于能好好做人了,等人们渐渐忘记罗刹鬼,我就陪你回乡。”
叶容钰撇下手中卷宗,抱着蔺云的脑袋,一把将他拉到床上,“好啊,到时候叫我爹给你做米糕吃。”
“这我可不敢。”
蔺云被这么一拉,突然趴在了叶容钰身上,这让他有些紧张。叶容钰还嫌不够,搂住蔺云的脖子,抬头吻去。
蔺云渐渐让自己放松下来,一吻过后,抽开身。
“容钰,浴房在哪?”
“我带你去。”
“别,你在这等我吧。”
叶容钰坐起身,拉过炕几撑头盯着蔺云,“好啊,我等你脱净了来我怀里躺着。”
“我脱净了有什么好看。”
“你没有也好看。”
“......”
蔺云头顶冒青烟,叫小婵领他去浴房,顺带打量了一眼新家。
宅子不大,统共房屋不过四十间,有阁楼两座,院里长着细竹,石砖地缝冒着紫色野花。
当真是个好地方。
不出半个时辰,蔺云带着一身潮气回到房中,长发半湿,水滴流淌在脸上。
叶容钰一脸兴致盎然,目光凝聚在交领处。
蔺云抽开绸衣细带,缓缓走向榻前。
“残破之身,承蒙娘子不嫌弃,还请尽情享用。”
言罢,绸衣落在地上。白皙的腿上了软榻,压住罗裙。
正文完结,有空修文。
非常感谢阅读。
结尾说不上太满意,起初写文是想be的,但写到一半实在不忍心了。
所以到最后,女主还是要一定程度向皇权低头下跪。
这样的结尾可能确实有些妥协。
最后,感谢各位读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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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终章: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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