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佑安看着这人就这样跪伏在车前,急忙下车随承砚一道搀他起来:“有什么事你先说,不用跪着。”
江明溪也撩起帘子出来道:“这是怎么了?”
拦路的是一名男子,头发乱糟糟的,面上表情又激动又惶恐。他看了两人一眼便低头哭诉道:“求两位大人救救小民!小民自南方来,本是想上京讨要个说法,谁知到了京都说法没讨成,连小命都快丢了,求大人救命!”
说罢,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东西般,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抖擞着。
这衣袍上的污渍都快烙印上去了,头发和胡茬也是许久不曾打理过的模样,得是受了什么才弄成这幅邋遢狼狈像。
谢佑安眉头微蹙,安抚他道:“我在这,你别怕。你是何时来的京都?”
男子道:“小民是五月初来的京都。”
谢佑安又问道:“你在京都蒙难多久了?”
男子道:“小民陷于此状已有月余了。”
今日是农历七月初二,按他的说法,他是在京都里待了有一个月左右才出的事。
谢佑安再问:“你知道迫害你的人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在京都已有两月,想必对京都情况也有所了解了,为何要来拦我的马车?”
那男子眼神忽闪了一下,满脸真切道:“将军声名在外,我在京都打听了许久,人们都说将军是京都里最有本事且是心最善的官!这京中的大人物要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只能来求将军了,希望将军能看我可怜救我一命!”
谁是京都里最有本事心最善的官?
谢佑安还是头一次听到人这样说,觉得又新奇又好笑。
回京以来她与谢大将军父子二人庾川大败敌寇、全面收复南疆失地的战绩引得举国上下一片赞誉,要因为这个说她是最有本事的官,虽然牵强但也凑合。毕竟这是一等大功,南疆土地被侵占的问题存在十多年了,在百姓看来,她们“父子”俩这次能尽数收回失地,可不算是有本事的吗!
不过心最善这个说法是从哪冒出来的?她虽然这么些年牢记“拯救苍生”的大业,路见不平一声吼,梦想突然有一天醒来眼前这个朝代就转变成一个充满“真、善、美”的和谐社会,然后系统判定她任务完成愉快地送她回家;但她好人好事做了那么多,往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这伟大志向什么时候变得人皆尽知了?
连外地人在京都受了委屈都不去找京兆伊来找她。
“若你确是遭人迫害沦落至此,那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谢佑安还是秉着能帮便帮的原则,给男子吃了颗定心丸,接着示意承砚道:“承砚,你带这位兄弟坐后面那辆车,换观书来架我这辆车,我们先回府。”
“是。”承砚搀着男子朝后头走去。
谢佑安松了手,这才发现这名男子的左腿竟还有伤,走起路一拐一拐的,看着更悲惨了。
江明溪也发现了这点,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腿瘸了又没及时治疗,以后能不能恢复如常都不好说。
“天底下不如意事常八|九。”谢佑安敛了神色感慨,转过身上了马车道:“此事我回府再解决,不耽搁咱们赶路。”
“好。”江明溪应道,两人一齐钻进了马车,继续向将军府驶去。
悠悠行了半个时辰,车队终于回到了大将军府。
两人先去主院屋里复命,才回的西院。承砚已经先一步将路上那名男子带到院内客楼了。客楼作为院里唯一的楼房,特地建在了西院东南角,从三楼可以直接观赏到将军府后花园花团锦簇的美景。
谢佑安对江明溪道:“明溪,你先回屋休息,我去客楼处理方才的事情。”
江明溪体贴道:“那我不打扰将军了,若有需要将军尽管吩咐我。这类审慎查清的事我虽做不得,但是置办物什安排食宿方面还是可以的。”
谢佑安院里的事都交给观书打理惯了,如今江明溪既已嫁进了门,那便是她院里的女主人,西院里诸于此类的事情交给她打理也是应该的。不过考虑到一来打理后勤事宜太过枯燥繁琐,二来院内各种事交给观书好多年了,谢佑安还是道:“这些让观书来做就够了。不过你若无事做觉得无聊的话,我便让观书将后面院里的所有安排都先交到你手里过一遍。”
江明溪应道:“将军放心交与我。我住在谢家的屋下,总得为将军分担点什么才是。”
真不用麻烦您做什么事,您在这院子里吃好穿好顾好自己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你不用想着找活干。”谢佑安道,“让你离家来到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说来是我耽误了你。你想做的事就做,不想的就不做,不必听姑姑婶婶们说的让你尽心伺候我的这些话,就当跟你以前和韩姨娘住一起时一样就行。”
江明溪莞尔笑道:“我知道啦。”
……
承砚将男子带到了客楼一层的一间偏房,谢佑安进来时,男子正不停往嘴里送着小厮送来的吃食。谢佑安怕他噎着坐下给他递了杯水道:“慢点,你这饿了多久了?”
男子吐字含混不清道:“一天能混到一餐算不错了,还不一定能吃饱。”
谢佑安道:“吃太快胃里难受,你吃慢点,不够还有呢。”
“不必了,我吃不下了。”男子摆摆手,“我太久没沾油荤了,一时忍不住,这些便够了,多了吃不下。”
谢佑安也听说过饿久了胃会变小,她看着眼前的人恋恋不舍地放下啃了一半的烧鸡,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饱了?”谢佑安问。
“饱了!”男子点点头,“多谢将军款待。”
这人吃饱喝足了,看着也没刚开始那么拘谨了。谢佑安道:“饱了便好。你将你的情况仔细跟我说说吧,先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男子擦擦嘴正色道:“小民乃是平州宁县商户之子,叶景天。我们家在平州一带做生意,原本跟京都是扯不上什么瓜葛的。但是四月中旬的时候,县上来了个从京都过来做生意的,也是正因为这个人,我才会有此次的京都之旅。”
“小民祖父是鱼贩起家,在县里开过几家餐馆,后又售卖起了茶叶,到了我父亲手里,生意已做得小有成就了。不仅我们叶家的老本行没有丢下--周边县的鱼塘全被我们家承包了,整个平州最大的酒楼也是我们家开的,每日食客如云,生意兴隆。茶叶生意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但也在做着。可以说在平州,谁生意做得最好,我们叶家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那个京都来的老板怕不就是看上了我们家家底厚,才生了来讹人的心。那个老板姓王,叫王谋。他四月中旬的时候来了宁县,与我父亲谈要把我们家的茶叶生意做到京都。我父亲自然是乐意合作了,与他先试了一单生意,将货送到了京都。原本是互惠互利的买卖,谁成想京都那边交付完货后,过了两天王谋直接上门向我们索要十万两白银!无缘无故,我们家自然不给!那王谋见我们不给便说要到京都揭发我们家借售卖茶叶的名义贩卖私盐,证据确凿!天大的笑话!我们叶家一向正经生意,何来偷贩私盐一说!”
“我们去告官,可知府大人不抓此人,任他继续骚扰我们家。他说王谋是京都人,此事若要解决便去京都递诉状,他不允处理。我无奈只得亲自启程前往京都,讨要说法。我先在京都递了诉状给都察院,都察院让我等候通知,我一等再等,没有下文。于是我又找了京兆伊大人,却没想到京兆伊羊很狼贪,不仅搜刮完了我全部钱财无所作为,甚至在我上门求取公道时多次命人殴打我,还以涉嫌非法盈利的名义将我在牢里关了几日。牢里环境恶劣,一场高烧差点将我送走。我出来后无处可去,便混成了如今模样。”
说道这里,叶景天抹了抹随着情绪起伏不自觉流下的眼泪,哽咽道:“叶某无能为力,还请将军为我做主!”
谢佑安听到最后直皱眉头。
京兆伊?!竟然是他?!她不久前还跟京兆伊闲聊过为官者要爱民恤物的话题,那厮与她大谈什么“朝野共谋民之福,一心一意为苍生”、“情系百姓冷与暖,心怀天下忧和乐”之类的,引经据典倒是会,做人做官反而不会啦?!
京兆伊平日里一副谦逊的模样,朝中风评向来不错,皇上也对他器重有加,背地里怎么会是这副嘴脸?!
谢佑安难以将叶景天口中的京兆伊与她接触过的京兆伊联系起来,她将信将疑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让你陷于此状的是京兆伊杨大人?他不但拿了你的钱财,还差点将你殴打致死?”
叶景天信誓旦旦道:“全部为实,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这下谢佑安脑壳隐隐作痛了起来,她转换了方向问道:“那个王谋什么背景你可知道?他竟然敢公然讹诈你们巨额钱财,不怕你上京讨要说法,想必是个有来头的。”
叶景天皱眉:“这个我倒真不清楚。他当时直接带着定金来的,我们家也是打算先试一单,也就没多探听。我只知道他当时说他在京都里开茶楼,有许多朋友是开茶行的,有家茶楼叫‘清风茶楼’,他无兄无弟无妻无子,其他一概不知了。”
线索虽然少,但也还是有可用的。这个“清风茶楼”映象里谢佑安见过好几家,貌似背后并不是同一个人经营的。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每家慢慢查起。
谢佑安道:“京都里大概有四五家‘清风茶楼’,我们全查一遍,这个王谋的来头我们必须得挖清楚。”
叶景天道:“辛苦谢将军了。”
“无碍。”谢佑安道,“你先清洗下换身衣物,稍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叶景天应道:“有劳将军安排。”
他这身脏衣物穿了许久,早就该换了。虽然谢佑安看起来不嫌弃,但是叶景天自己都怕一身味给人熏到了。在净房足足搓了三回泥,他才舍得穿上府内为他准备的新衣物出来。
经过一番收拾打理,谢佑安这才发现叶景天是个五官长得周正的小伙子,身段也有了那么点商户之子的味道。
果然人得靠衣装啊!
谢佑安朝他道:“不错,衣服还算合身。现在可以出发了。”
两人上马车朝北边驶去,没一会儿便到地了。叶景天下车一看,眼前庄严肃穆的屋宇上提着三个大字:
廷尉府。
竟是直接带他到衙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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