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木质车轮碾过石子路，少女们的嬉笑声飘荡在空中，继而传入树上人的耳中。
“你最近可是得了什么稀罕香囊，怎么这味道如此吸引人？”
“哪有呀，可能是我近日天天在家中小佛堂内诵经，身上沾染了些檀香味吧。”
“贡香？这味道真好，我都想买些回来当熏香呢！”
“哪有拿贡香当熏香使的？不过我也不清楚在哪买的，好像是镇北？我母亲买回来的，我家中还有呢，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些……”
“好呀好呀哈哈哈哈……”
温煜隐匿在树上，面无表情地看向镇北方向。
檀香当熏香？味道好闻？
*
黄昏树下
洛柒安静地坐在石头上，风轻轻吹过发丝，脑海中一直思索着方才那些小鱼给的消息。
它们一直生活在小镇的河里，知道的信息也仅限于来来往往的人以及道听途说，镇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必只有与此事相关的人才知道。
可如今镇内所有人都对他们有所戒备，想要打探出重要关键的信息恐怕是难上加难，如今需要一个突破口。
而这个突破口毫无疑问就在这没了音讯的锦鲤妖身上，毕竟晴山镇内所有人都会为了他们的“财路”，对当年的事三缄其口。
她轻轻掐着手指，不断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温煜根本没想到洛柒这么早就在这等着了，他看着她凝眸思索的样子盯了片刻，走过去。
“等多久了？”
洛柒回神，轻轻摇头：“你回来了？我也刚过来，方才只是在想下一步的计划。”
“那正好，说说方才的调查结果吧。”温煜随意坐在一旁，将剑放在地上。
洛柒看着他放在地上的剑，有些好奇：“你从哪里得来的剑啊？不用妖力偏用剑？”
哪里会有妖放弃本源力量转而借用外界武器的，真是奇怪。
温煜：“抢的，我的妖力被封了大部分，不如用剑顺手。”
洛柒：“……”
真是一个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缘由。
快速翻过这没有营养的话题，洛柒开始叙述自己已经知道的情况和猜测：“根据河中小妖所述，我想镇南荷塘中出没的那锦鲤妖与杜岁口中失踪的那位应当是同一个，她以人形进镇，而后却失了踪迹。此事颇为蹊跷，倘若传言为真，如今镇中之人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倘若如杜岁所言，那锦鲤妖在他科考时不见了踪迹……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开了个客栈呢？”
怎么会有人在心爱之人失去所有踪迹后仅仅颓废几天，便能迅速振作起来开一个客栈呢？
还在客栈内供奉锦鲤，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锦鲤颇有渊源。
此人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还有如今镇中之人对他们的仇视，发动这么多人想要把他们抓回去，可抓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对着那被砸了的祠堂赔罪？恐怕不是，那祠堂里绝对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忌惮无比。
“我去查那檀香，本来是要去找寺庙，结果在郊外听见两女子聊天，得知镇北应当有一制香厂，本来我想先去探查一番，但恐怕打草惊蛇便先回来了。”温煜听完之后便开口说起了自己那边的调查结果。
洛柒抬眸一愣：“制香厂？”
“不错，据说那贡香香味极好闻，堪比熏香。”
洛柒摸了摸下巴，如今两条线索，一条是荷塘锦鲤妖的来路，一条是那奇怪的檀香。
又是二选一的局面，洛柒都有点选择恐惧症了。
她看向温煜，想问问他的想法：“你说我们先去哪查比较好？”
温煜没想到这种做决定的事也能轮到他，他指了指自己，感觉有些好笑：“我？我哪都不想去，我想睡觉。”
他昨晚就没怎么睡，今天又出去跑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去调查？
他怕不是疯了才这么不要命地干！
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得到这个回答的洛柒只是点了点头，好像丝毫不意外他会这么回答：“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荷塘看看，等明天咱们再去制香厂。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应当去找一下杜岁。”
一提这个温煜就烦，他啧了一声：“你就非得拿着你那破镜子照他吗？能照出花来还是怎么着？”
没错，上次洛柒的计划中就有温煜带着桃花镜去照杜岁，但是温煜一想到自己被粘在那里就觉得丢脸，说什么也不肯去岁鲤小店。
洛柒解释了两句桃花镜的用处，但温煜根本不想听就直接翻脸拒绝了。
听他这话洛柒也有点烦，这镜子是她姐姐给她的，之前在山神庙也多亏了这个才能让她有破局的思路，如今温煜贬低的话让她忍不住皱眉回道：“你不能好好说话吗？我说过了，这个桃花镜有用，我这次没让你去，我自己去不就好了。”
说完后也不看温煜的表情，转身便朝着镇南的方向走去，只希望能早点查明这里怪异的真相。
温煜坐在原地，后背靠在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有些心累。
平日里相处也还好，就是有些时候两个人的观念不对盘，导致一些小矛盾，这真是让人烦躁。
*
镇南荷塘
洛柒用术法吸引了一些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亮萦绕在她周围，衬得她如同误入尘世的精怪般。
她问了河里的小鱼，寻了半天才来到这个荷塘。这荷塘并不大，且位置偏僻，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锦鲤妖竟然是来自这里。
淡光映在荷叶上，水珠轻轻滚动，洛柒伸手放入水中，感知并呼唤着沉睡于其中的精怪们。
不消片刻，荷叶抖动，一道怯生生的声音自深处传来：“你……是来找阿鲤姐姐的？”
洛柒一听“阿鲤”，便忽然想起杜岁就曾称呼锦鲤妖为阿鲤，她眼眸一亮，随即点头应道：“对，没错，可以把你知道的和阿鲤有关的事情和我讲讲吗？”
她的猜想和决定正确，看来今夜就能够得知整个事情的前因了，如此，后续发生的事情该如何去调查便有了方向。
无论是去找杜岁还是去制香厂，她在知道了背景之后，都能得到一部分被掩盖起来的清晰的答案。
那声音仿佛离得近了些，但依旧胆怯：“阿鲤姐姐已经好久没回来过了，你见到她能不能告诉她，我们想她了。”
洛柒看向荷塘，许多荷叶都开始抖动，发出沙沙声，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们能告诉我她之前的事。”
这荷叶小妖靠近岸边，对当年的事娓娓道来：“当年阿鲤姐姐还是一条小锦鲤，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水中绕着我们转圈圈，或者戏耍那些前来垂钓的人，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阿鲤每日的好心情都是从与荷叶小妖捉迷藏开始的，她可以在水中畅游，在荷叶中肆意穿梭，十分快活。
若是有人来这处小荷塘钓鱼，她就偷偷摸摸将鱼钩上的鱼饵咬掉，再悄无声息地溜走，让那些垂钓的人“鱼与饵尽失”！
日子欢乐平淡，直到附近搬来一户人家，那家中只有一位读书人和他生病的老母亲，一开始这人也要来钓鱼，但是后来被她戏耍多次后，便不再来钓鱼了。
因为荷塘静谧凉爽，他竟然开始站在荷塘边背书了！
阿鲤对此表示非常厌烦，因为这人起得太早了！她平日里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一来背书，整个荷塘都不得安宁，不仅要天天早起，还要被灌一脑子听不懂的“之乎者也”！
小荷叶精们受不了了，哀嚎：“天呐，杀妖了！再这样我真的长不高了！”
终于有一天，阿鲤忍无可忍，她虽然还没化形却早已能吐人言，她对着岸边背书的人破口大骂：“喂！你个死书呆子，不知道这荷塘是本大王的地盘吗！整日里天不亮就在这叽里咕噜背个不停，也不见你有何进步，背了这么多天还是之乎者也！”
岸上的人被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竟然会突然有人说话，吓得他抱着书就往家跑。
阿鲤对于他屁滚尿流逃跑的反应表示非常满意，十分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继续和小荷叶们玩去了。
也不知这少年究竟是被吓到了还是真老实了，竟然真的有一段时间没来背书，荷塘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但阿鲤却总感觉少点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年红着眼再次来到了荷塘边，阿鲤注意到了，偷偷观察着他。
少年无声哭泣，哭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书，想要继续背，却又猛地想起来当日那道声音，他哑着嗓子说：“荷塘大人，我今日可以在这里背书吗？”
阿鲤不知道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也懒得搭理他，反正就只是背个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随他去了。
后来，这少年隔一日便来荷塘一次，每次背书都会恭恭敬敬地问一句“荷塘大人，我今日可以在这里背书吗？”
阿鲤懒得和他说话，少年便以为这是默认了，于是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她有时候被烦得受不了，想要出声骂人，却又猛地想起那天红着眼无声哭泣的他，生生忍了下去。
时光飞逝，少年搬来此处已经一年半了，他早就习惯了和“荷塘大人”对话，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问“荷塘大人”可不可以在此处背书，或者是问某句诗文的含义。
阿鲤起初确实是懒得搭理他，但往后在听到书中的诗文或者有趣的故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问一句“这是何意？”
即使她已经在努力抑制自己和他交流的想法了，但不可否认两人越来越熟悉了，说的话也越来越多。直到少年要去科考，不得不离开那天，阿鲤终于化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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