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郁沉重,整个小院都被蒙蒙细雨倾盖住,院子里种了一棵年头不小的桂花树,昨晚雨来得急,桂花被打落,散了一地,空气中残留着浅淡花香和雨水清新的气息。
凉风幽幽吹过来,泉笙站在门边往外痴痴望着,视线落到那一粒又一粒金黄的花儿上,迟迟不肯移开,他出神地想,该趁昨天的空闲功夫摘些,晾干了当做桂花茶,滋味儿一定不错。
可惜了。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听见屋子里细细碎碎的声响。
“泉笙……”
温润的声音隔着一扇门有些模糊不清,声线懒懒的,调子拉的又长又绵。
是公子醒了。
在泉笙眼里,公子是这世上鼎鼎厉害的人。
不仅学识非凡,样貌更是不必说,最重要的是,是少爷救了他一条贱命。
四年前,泉笙的老家发大水,他的爹娘在逃难过程中不幸患病去世,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爹娘都死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行尸走肉般跟着乡亲四处游荡。
半路遇到一对劫匪,乡亲们都被砍死了,那恶徒看他模样生的清秀,生了歹心,本想把他俘虏回寨子里。
泉笙自然是死也不肯,正想一头撞死在那刀尖上。
这时候一支利剑穿膛而过,把那歹徒射个对穿,不过几息之间,歹徒个个都被斩杀殆尽。
血溅到泉笙脸上,他瞪大了眼,看着踏光而来的白衣男子,还以为是天神降临。
他从来没有见过生的那样美的人,直觉心神俱震。
“神……天神……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后怕涌上来,泪顺着脸颊滚落,泉笙跪坐在地上,喃喃说出口。
面前的天神没有回话,泉笙听到噗嗤一声轻笑。
泉笙闹了个脸红,原来不是天神,是人。
后来他就稀里糊涂被公子带到一处小院住下,一呆就是四年,今年泉笙已经二十有二。
“公子,泉笙在。”泉笙连忙答道,这才依依不舍挪开视线。
随即转身一步伸手,轻轻推开门,低头走进屋里,他往床榻看了一眼,被子松松垮垮乱成一团窝在榻上,依稀能够看见公子酣睡的痕迹。
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赤着脚倚坐在窗边,神色怏怏,垂眸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或许也在感叹窗外那棵桂花树?
他穿着昨晚泉笙为他准备好的丝绸衣裳,窗外柔和的光线轻飘飘落到他细腻莹润的侧脸,模糊了脸庞的轮廓,细长的睫毛缓缓煽动,柔软的发丝乱蓬蓬搭在额角,有几缕顽皮的头发悄悄翘起来,泉笙不自觉痴痴看了好几眼。
这副晨起时的懒散模样与平时大不相同,被泉笙窥见,他暗暗升起一股隐秘的喜悦。
心里想着,手上功夫也没停,泉笙找到床榻前散乱的鞋,走上前弯腰放在公子脚边,蹲下身,右手即将握住公子脚腕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公子的小腿轻晃,擦过泉笙的手背,躲开了泉笙的触碰。
屋子里一时间很安静,泉笙还保持着单膝跪下的姿势,不敢抬头看,因为能清楚感受到公子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灼得人心惊,不知道看了多久。
手指不自在地蜷曲,眼前纤细的足白得晃眼,泉笙尝试再次伸手,这次公子的小腿安安分分待在原处,脚腕被泉笙虚虚捧住。
泉笙偷偷松了口气,又听见公子开口,淡淡的语气:“冰着我了。”
公子叫泉笙名字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扬,和别人都不一样。
泉笙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公子,扫过他鼻尖那颗小痣,对上那双琥珀色剔透的双眼,他淡淡的视线令泉笙颇不自在地低下头,泉笙回:“什么?”
“冰着我了。”公子不轻不淡重复了一遍,眼睛似笑非笑,弯起的弧度在泉笙眼前流转,像一汪春水般涟漪不断,他道:“泉笙,你的手太凉了。”
泉笙这下明了,他微微张嘴,随即猛的反应过来蹭一下收回手,双手贴在一起搓了好几下,又麻又痒,待到手热了,才继续帮公子穿鞋。
“公子,不穿鞋会着凉,着凉了对身子不利……”泉笙低着头动作仔细,一只手拖着鞋底,一只手捏着脚腕往里放,对公子的担忧涌上来,嘴里絮絮叨叨念着。
“前不久身子才好些,别又……哎呦!”泉笙轻叫一声,手摸上脑袋,脸皱成一团。
“啰嗦。”徐青玚拿书拍了拍泉笙的脑袋,“话怎么越发多了。”
泉笙悄悄瞥了眼公子的神色,确认他没有生气,于是瘪瘪嘴瓮声瓮气说道:“泉笙是担心公子,您病了,自己难受的紧……泉笙也跟着忧心。”
说这话的时候泉笙眉头紧蹙,认真的模样和真诚的话语,他是真心为公子忧心。
徐青玚没有反驳,只不过他翻书的动作倏地顿住,只须臾,很快又恢复如初。
这时候泉笙站起来,低着头往床榻走,弯腰开始整理乱糟糟的被子,浑然不觉背后那道视线。
徐青玚捧着书,仍旧翻阅手中书卷,心思却没在这儿,偶尔抬眸看一眼,看着不远处的泉笙仔细铺平床榻,边边角角也用心得很,动作熟练地翻折被子,叠好后还明显叹了口气。
泉笙转过身的前一瞬他轻描淡写挪回视线。
“公子,”泉笙笑眼弯弯,“可饿了?”他向来是个心大的,忧心事想过便忘,除了有关公子的事宜记得牢。
昨儿晚公子用得少,想必现下饿得紧了。
徐青玚头也不抬,道:“先不说这个,泉笙,你过来。”
泉笙不明所以,小步挪到徐青玚身边,两人一站一坐,徐青玚拿过桌上的笔,沾取墨汁,略微思索,缓缓落笔,不过片刻,便写好了。
“公子?”泉笙不识字,也不知道公子要让他做什么。
徐青玚放下笔,指尖轻点,侧头看向泉笙,“可知晓这两个字?”
泉笙懵懵摇头,他不曾上过学。
“泉笙。”
“怎么了公子?”
徐青玚眸光温和,眼含柔意,又开口:“泉笙。”
“公子?”泉笙喃喃,这才反应过来,视线一下落到纸上,一下落到公子身上,眼睛里逐渐缀满星光,他轻声问:“这是奴?”
徐青玚微微点头。
泉笙眼角月亮般的眼睛弯弯,声音轻快道:“公子,奴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话说着,徐青玚已经拿起纸递给泉笙。
泉笙小心翼翼接过,两指捻起纸张,凑近仔细瞧,满心满眼都是笑意,“好看!公子,你的字最好看!”
“泉笙……泉笙!”泉笙念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放下。
“你低头。”徐青玚突然开口。
泉笙手里还拿着纸,生怕皱了,他乖乖低下头,也不知道公子要做什么。
“怎么脸这么烫……”公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泉笙的耳边,他的手指冰凉,抚摸脸颊的时候激起泉笙一阵战栗。
“冷……不,太热了!”泉笙紧闭双眼,话都说不利落,心尖儿上一阵一阵鼓点敲得他头晕脑胀,分不清白日黑夜。
“是吗?”公子反问。
指尖却向上摩挲,直到捏住泉笙小巧红润的耳垂,反复揉捏,表情却一片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公……公子!”泉笙受不住叫起来。
“泉笙,”徐青玚眼含水光,笑意嫣然,仿佛十恶不赦的另有其人,他道:“静声。”
泉笙的手一下子捏紧,水花般炸开的喜悦笼罩全身,他拒绝不了公子,于是只能闭眼。
……
“出去吧。”
公子一发话,泉笙如释重负般点头,迫不及待转身离开卧房,脚步慌乱间差点被木门槛绊倒,好不容易稳住,背后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沉着步子走出小院,泉笙长呼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恢复到平时那种沉静的状态,好久好久,才压下心底里那股乱窜的情绪。
可是手里的纸已经皱了,刚刚他太过于紧张,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想到这儿,泉笙的脖子连着脸又烧起来,一片绯色,他的手着了魔似的摸上自己的脸,几乎颤抖着。
是欢喜的,自然是欢喜的。
泉笙不论为公子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哪怕是为公子献上贱命,也在所不辞。
自公子救了他,这条命就是为了公子而活着。
更何况,泉笙羞于说出口,他对公子那上不的台面的隐秘心思。
公子是天上皎洁明月,他不敢亵渎,只能暗暗窥得半分光亮,便已心满知足。
单纯痴心受×美人钓系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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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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