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件事。
余女的枪有两把。
本以为她常用的钓鱼的那支竿没有用来藏枪,毕竟钓到牛港鱼的时候,鱼竿都已经弯折到了九十度以上。
看着被改装过的鱼竿,唐智安不禁啧啧称奇,心想着职业的杀手就是不一样,连这装备都是上好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让余女上船?”唐智安问他。
一眼假的资料,不是不知情意外上船来的,而是有意让她成为了“漏网之鱼”。
江逐浪摸着鼻子不说话。
“为了刺激?为了冒险?为了挑战?还是你,想故意求一个解脱?”
二水、大副和两位工程师被集体下了安眠药,沈半缘抽了徐先登几个巴掌都没有醒来。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嗯。”江逐浪发出一个鼻音,好似承认了就可以逃避一些颇费口舌的解释似的。
“你……”唐智安正想输出一阵狂风暴雨,却被他转移开了话题。
“沈半缘,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找呗,找了大半夜了。”沈半缘掏出几瓶矿泉水,直冲着睡着的船员们头上浇灌下去。
二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成日睡眠不足的工程师还拥着借口叭叭打鼾,徐先登也没醒。
“猪!”沈半缘指着他的脑袋骂了一声。
“猪。”唐智安指着江逐浪,跟了一只。
“找了大半夜?”随后她问沈半缘。树林虽然不算大,但由于没有灯光,月亮也被树叶挡得七七八八,要在这片林子里找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嗯……他很晚都没来找我。”
唐智安砸吧砸吧嘴,确定了是恋爱的牛肉味。
“所有船员请注意,由于发生了意外情况,请带着乘客们到海滩上集合,准备返回游轮。”江逐浪对着恢复了工作的对讲机说。
海滩。游轮。
唐智安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她还沉醉在圆满抓到了纠缠了许久的凶手的喜悦之中,短暂地忘记了孤零零躺在海滩上的洪希,和游轮上等待着洪希归来的老母亲。
“走吧,我们带她回去。”江逐浪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语气轻轻地安抚了她一句。
她在船上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和神婆说:“我们去把洪希接回来睡。”
确实能接回来睡了。只是可能,睡得要久一点。
魏阳不知道洪希已经死了。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他哭得近乎崩溃。
如果不是大副和魏贤德死死得按着他,他会冲上去和余女拼命。
白天的时候,他们花了五百点积分换来了可以上网的手机,兴致勃勃地在手机里查如何钻木取火,各种方法试了很久,就是不愿意花上五点积分换一个打火机。
也不知道有没有试出来。
傍晚的时候,他们又换来了一个音响,还为了放哪一首歌而争论不休。
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
他们一起在雅加达的酒吧里玩骨牌,一起喝酒,还一起去了日惹旅行。
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出游,或许真能凑成一段美好的故事。
可惜到了深夜,游戏忽然就结束了。不用在小岛上过夜了,所有的船员和乘客都要回到船上去。拿了几百上千分的余女没法继续游戏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史以来,在荒岛求生游戏里获得的最高的分数。
即便这个积分制度那样不完善。
唐智安说她要最后一个回去,和洪希一起,和魏阳一起。
小艇来来往往,江逐浪送走了所有的人,最后来把他们接上了船。
魏阳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去,但仍旧残留着喘不上来的抽咽。他想把目光从洪希的身上挪开,又舍不得。
他几次想让洪希的眼睛闭上,却无法实现。
“所以,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上船来呢?”唐智安轻声问,她的眼睛放在了海平面上,仿佛没有在和魏阳对话。
魏阳没有回答她,只是开始一句一句地重复着,和魏贤德道歉:“对不起,爷……”
其实唐智安知道。魏阳是家里最不成器的那个老大,被狂躁症困扰许久,因冲动而被人陷害,欠下了一笔巨款。他的父亲有钱,却不愿意替他擦屁股,为此才签下了要杀江逐浪的合同。
江逐浪也知道,他还是放他上船来了。
本以为神婆看到洪希的尸体会崩溃,会哭闹,甚至会用她随身的刀子无差别伤人。
但开门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道士服。
江逐浪一见她那身神乎模样就直皱眉,唐智安以为他会不许,会生气,只得悄悄瞟他几眼,不敢吭声。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尽快。”说完,他转身往楼上走去。
唐智安摸不准他要回船长室还是去驾驶舱,毕竟在行程里,明天的安排也是滞留在这小岛上。如果是回船长室的话……他不和她一起住了吗?
跟在神婆后头一起下楼,沈半缘和徐先登押着余女一起走,唐智安以为余女的眼神里会满是怨恨,会狠狠瞪她一眼。
她原本有些害怕,可还是抵不住好奇,望了她一眼。
唐智安没见过那样的余女,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披在肩上,黏在脸上。眼底满是悲伤,和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给她的安排。
唐智安觉得这是最公平的结局,坏人被缉拿,不久就要入狱。余女也许会觉得不公。她所有的资料都是假的,任唐智安再怎么翻找,也找不到她的来处。就好像前半生一片空白。
唐智安不知道神婆是怎样感知到洪希已经去世的事情,是真有心灵感应,还是拿着望远镜在屋里望见。
不管哪一种推论都不怎么合理。唐智安宁愿相信前者,不知道江逐浪会不会生气。
但她猜测,神婆是不是没有算出余女就是杀了她女儿的凶手,因为她们擦着肩膀经过彼此的时候,原以为的世纪大战没有出现,只是听见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也许是神婆、余女、沈半缘,也有可能是她自己。
也许神婆不是没有算出余女是凶手,也许她算了更多,算出了余女的过往,算出了她真实的名字。也许有着父母寄予了希望的美好寓意,也许生来就不被期待,被遗弃。
就像唐智安的名字,最早是“知安”,可以和知足、随遇而安画上等号。农村口音加持下,她的名字上得没有那么准确。但后来接连有了妹妹和弟弟,爸爸妈妈就便忘了知足,她安或不安,也无人在意了。
还好遇到了江逐浪。
舍身救她,花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照顾她,在她揭了他的短之后,没有驱逐她,反倒赌上生命,给予了最高的信任。
唐智安曾在餐厅遇到过余女,好几次。有时她的手机一连亮好几次,余女会短暂地放下戒心,点开手机,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释然的、满怀爱意的笑容来。
和勾引江逐浪时的,完全不一样。
仅仅通过这样无根无据的猜测,江逐浪就敢为此赌上性命,她在欣喜的同时,多少有些惶恐。
不过,余女杀了人,肯定不止这一个。无论过去如何,这都该是她最好的结局。手机那头等不到她的人,才是更可怜的那一个。是这样吗?无所谓了。
洪希的尸体被放在主甲板的泳池前,神婆拿了一个火把样的长棍,在海风里艰难地点燃了起来。
吴逍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一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好像没有要问的意思。
依然是浑身酒气,逍遥自在。
火把越燃越旺,火光照亮了一整个船首,不知道江逐浪在上头看没看见,反正他没阻止。哪怕火星子落在宝贵的柚木地板上,他也毫不在意。
神婆围着洪希的尸体跳起了舞,嘴里念念有词地吟唱起来。唱的也许是方言,也许是不曾听过的道佛用词。她听不懂,只觉得声响越来越大,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一般,一副普通的嗓子就能代替广播,把悲伤和祝福通知向全船。
-您先冷静一点,许女士。
那是唐智安第一次记得神婆的姓氏,她翻过她的资料,只说她不务正业大半生,中年时私立教派,借机敛财,操弄人心,四处蒙骗。不是个好人,可也不是杀手的料子,唐智安便一扫而过了。
她再通灵,也有一个普通的姓氏,姓许。她再玄乎,也有一个情感相连的女儿,叫洪希。
仪式结束,神婆将火把浸入泳池里熄灭。她嘴里的助念词忽然变成了呜咽声,哭哭啼啼吵得人心不宁。
她趴在洪希身旁,一遍一遍叫唤她。这一回,唐智安倒是听得懂了,神婆说:“洪希啊,洪希啊,我的女儿啊。”
大管家和厨师管家从舱房里走出来,好言好语地劝神婆,说亚热带气候炎热,再不将洪希放入冷柜里,细菌就会开始在她的体内繁殖,产生**气体。
他们说的还算委婉,是再过不久,那具尸体就会开始散发尸臭。
神婆还是啼哭,但没有出手制止。管家们把洪希抬上了担架,往左侧的台阶下了去。
神婆跟着,唐智安也跟着。
“你跟着去干嘛?”吴逍遥在后面问她。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医务室的时候,往你的房间里看,说想看看停尸房吗?”
“晦气死了。”
“我想看看停尸房在哪。”
“哼。停尸房。”吴逍遥的鼻子又发出低鸣声,没有阻止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后头。
下了台阶,经过钓鱼区,来到了下层的厨房里。
一看到满地冷冻的鸡鸭肉,唐智安就明白了所谓的“停尸房”是什么了。
腾空放食材的冷柜,那就是在船上的人死掉以后的住所。
唐智安胃里脑里一阵翻腾,刚趴在栏杆上清空了胃里的不适,就意识模糊地倒了下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