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临安城的平康坊,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府邸,住的多是当朝五品以上的官员。正月初七刚过寅时,坊间便有车马声响起,今日休沐结束,去上早朝的官员穿戴整齐后,乘车穿过南庆街向午门驶去。
过了卯时天刚蒙蒙亮,各府邸的官家太太们也都在侍女的伺候下梳妆整齐,开始料理府里大小事务,给管事们派活儿。好不容易熬过了新年的人情往来,元宵节马上又要来了,拿捏着中馈之权的太太们都忙着提前准备。
平康坊出去的南庆街开着许多家铺子,靠着东西六坊的住户们养活,铺子里的伙儿计一大早就熬好热茶,在门口迎着来往采购的管事们,边聊家常边拿出自己的看家好货。
近了巳时天已大亮,两街的铺面都已经开了张,铺子里的伙计们早饭都消化了,街尾那三间铺子才开门,开门的伙计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看样子是刚起床。
两旁的伙计面上是羡慕的,心里是仇恨的。
裴柔丽坐在窗台前翻着货目单,侍女翠云帮她梳着发髻,清晨的阳光直直的洒向红木桌面,映下一片柔光。
“你让人帮我叫白惊过来,我要看看她春衣都画了什么样式。”
翠云知道她家掌柜爱素净,可是想着一会儿要去的地方,还是给她插了一支成色极好的青玉簪子。
今日掌柜穿的衣服是前儿白管事送来的,内里是窄袖素白色长裙,上面绣着两支淡黄色梅花,从腰间直延申到裙摆,含苞待放栩栩如生。细腰用浅黄色的束带勒着,勾勒出她的窈窕身段,外披着一件同色带绒的锦衫,一身搭配保暖又好看。
翠云扶了扶青玉簪子,又后退两步,仔细的瞧着她家掌柜,那玉簪衬着掌柜乌黑柔亮的发髻,还有浓眉大眼的鹅蛋小脸,显得她整个人干净又贵气。
裴柔丽看翠云只顾给她打扮,也不回话,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翠云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边回话道:“掌柜的,公主府的人一大早就来传话,说公主今日让你过去呢。”
听到这话,镜中女子秀丽的脸蛋瞬间皱成一团,翠云弯唇笑了笑,出去让人传了早饭进来,裴柔丽勉强吃了两口,便出门上了那辆没什么装饰的马车。
巷子口出去拐角就是她的铺子,三月春,她一双素手轻撩窗帘,看到铺子里的伙计正在擦拭柜台。
南庆街道两边的东西六坊挨皇城最近,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平康坊地处六坊的中间,繁华中又不失清净,越往里走府邸修建的越精致,官员们想要闹中取静,置买的都是靠里的宅子。
相比下来,临街铺子的宅院就有闲置。
三年前她拿了本钱出来做生意,选铺子的时候就看中了这一片。当时只有街角的这三间铺面是空着的,大约是别的掌柜嫌这冷清,她又让伢人去问后面连着的宅院,巧合的是主家要迁回老家,也要出售。
让伢人去商量好了价钱,铺子连带着宅子都买了下来,她又找了匠人重新修饰,花了两个月才打造成她想要的模样。铺子她取名为三月春,明面上经营的都是女子日常所需的物品,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马车碾过不平整的青石板街,颠簸着经小路向长乐坊走去,长乐坊只有一座府邸,就是长乐公主府。
车夫将马车停在不显眼的侧门处,裴柔丽下了马车后,便乖乖的跟着领路的侍女进了门。她本以为公主要问生意上的事,会叫她去待客的昭华苑,没成想侍女却领着她进了落辰阁。
落辰阁是公主的寝居之一。
裴柔丽当下便觉得腿根一软,哆哆嗦嗦的不愿往前,侍女秋晨看她没有跟上来,也不催促,只笑着站在那里等她。没有办法,裴柔丽只有抬步跟上,心里想着一会儿如何应对,还好今日想着马上要过元宵节,让翠云提前给她准准备了公主的元宵节贺礼。
出来的匆忙,翠云将黄梨木锦盒递给她时,她也没打开看,就直接揣着来了。
落辰阁是公主冬天的居所,后院儿有一条温泉水眼,公主府的管事找工匠在那盖了间屋子,屋子里修了一座水池。水池四周修筑的墙壁是寻常的两层厚,有保温的效果,放了泉水后不用地龙加热,室内也温暖如春。
秋晨领了裴柔丽到门口,等在门口的秋灵冲她宛然一笑,说道:“裴掌柜来了,公主刚起,正在里面沐浴,您直接进去吧。”
裴柔丽只能抬步上了台阶,刚撩开帘子热气就扑面而来,入眼的是一面绣着骏马飞驰的屏风。公主府地方大,这屋子修建的也阔气,绕过屏风后还有一个隔间,里面放了一张床榻,还有一排衣架子,上面挂满了锦绣华服,这是公主更衣的地方。
再往里走才看到一汪池水,那水池内雾气缭绕,一位女子背靠着她,斜坐在水池里,两只细白的胳膊懒懒的搭在青色的池壁上。
裴柔丽低头上前行了礼。
池中的女子就是当今皇上的大公主凌淑锦,封号长乐,也是三月春真正的老板。
听到裴柔丽行礼,凌淑锦只懒懒的摆了摆手,她只得再上前将她从水池里搀扶出来。被带出的泉水哗啦啦的洒了一片,她的裙角都被沾湿,湿哒哒的贴在脚踝处,那黄色腊梅花遇水后更见娇艳,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
凌淑锦由她扶着,赤着脚向隔间走去,大约是泡的时间久了,嗓音有些暗哑,“这些天大大小小的宴会没断过,本宫虽只挑了几个要紧的参加,身子也乏的很,你的手法向来不错,给本宫按按解解乏。”说着便躺在榻上。
裴柔丽不敢推拒,只得去洗了手,刚准备开始塌上的人又发话了。
“你衣服都湿了,穿在身上不难受?”
裴柔丽只好将外衣脱了,剩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好在这屋子里也不冷。
侍女早就准备好玫瑰花油,她沾了一些在手里,轻轻抚上公主的肩头。公主年方二十六岁,锦衣玉食的养着,那皮肤细白如婴儿般娇嫩,力气大点就能烙下红痕。
裴柔丽从小习武,力气本就比别人大,耐着性子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轻轻按着。
落在凌淑锦身上便觉得恰到好处,她闭着眼睛静静趴着,细长的手指敲击着塌边的玉如意,发出悦耳的声音,细细听来是一首坊间很流行的曲调。
“往下一点,本宫腰上有点酸。”
裴柔丽又沾了一些玫瑰油,轻抚着往下,似真的按到了病症处,凌淑锦甚是舒服的长叹一声,她便在那处加了点力道。
不一会儿凌淑锦就承受不住,翻身坐起,拽着裴柔丽的手臂让她俯下身看着她:“本宫若不让人去请你,你是不是就不知道过来看看本宫?”
裴柔丽早已习惯她情绪的反复无常,顺着她的力道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安抚道:“您也说了最近各家宴席多,宴席上夫人们的衣服首饰不重样,我那忙的都抽不开身,明日我就差人将上个月的账本和银票送来,进项约有两万白银。”
逢年过节,各府太太小姐都要裁制新衣,买新的头面首饰,南庆街各铺面生意都不错,三月春的伙计绣娘都忙的脚不沾地,她这个掌柜的也不可能会闲着。
可大公主压根不满意她的解释,掐着她的胳膊质问道:“三月春已经开了这些年了,各处都有得力人手看着,哪就处处都用你?”公主平日里养尊处优,指甲也留的长长的,掐起人来自然也疼的很,裴柔丽受不住哎呦一声她才算松开。
转眼又看到桌上放了一个黄梨木的锦盒,就问那是什么。
裴柔丽想起来还没有进献准备的元宵节礼物,便起身拿来递给她,怕她着凉又扯了薄毯给她盖上。
凌淑锦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枚拇指粗细中指长短的青玉,裴柔丽一看就知坏事,可送出去的东西也不好再夺回来。
看到这个物什,凌淑锦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斜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可谓是意味深长,语气略带娇柔的问道:“这枚玉初碰冰凉,在手里揉搓一会儿便感温热,品质倒算是上乘,你从哪里寻摸来的?卖的怎么样?”
裴柔丽只能点头说还不错。
凌淑锦一手摩挲着那枚玉,一手向身边人探去,心情愉悦的问道:“裴掌柜,你脸红什么?”
裴柔丽面对她的调侃,还有她那只不老实的手,只能尴尬的笑着说:“这里面有点热。”
凌淑锦往前探了探身子,在她耳边低声了几句,说的她耳根子瞬间红了。
在公主府用了午膳,裴柔丽才回三月春,人刚下车就叫来管家丰叔,让他带着翠玉去扫马厩,十天后再回她院子里伺候。丰叔看掌柜的走路不对劲,还以为是在公主府受了责罚,忙问用不用帮她请大夫过来,掌柜的僵着脸说不用。
裴柔丽搬过来一年后,隔壁的宅子也要出售,她就买下将两处院子打通。最里面的三间屋子划了一处院子,取名梨落苑,她自己住,平时就两名侍女伺候,展兰看她回来忙迎上去伺候。
掌柜的寡言少语可脾气还算不错,能自己做的事情从不假手于人,平时犯些小错也很少斥责她们。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回来丰叔就把翠玉拽走了,说是要罚去扫马厩,她就想着自己要殷勤点,省的惹掌柜的不开心,可是刚跟进屋就让她出去。
裴柔丽进屋先洗了手,再挪着小碎步躺回床上,取出那枚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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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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