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整个皇宫火光冲天,陷入了一片兵戈之中,宫门前满地血尸。
等到天光熹微时,老皇帝高坐在大殿龙椅,两鬓更加苍白,一夜之间憔悴无比,眼中透着灰暗和冷峻。
二皇子上官穆被金吾卫押着跪在大殿中央,他头发散乱,身上的盔甲破破烂烂,一脸的疲惫和懊恼。
“父皇,你就饶过儿臣吧,不是儿臣想要起兵造反的,是母妃是她怂恿儿臣的。”上官穆浑身哆嗦着,言语激动。
老皇帝望着他,一言未发,脸上写满了失望和绝情。
上官金叶和上官泠皓站在一旁,作为大哥,上官泠皓并不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甚至平日对他多有忍让,只可惜他们生在帝王家,即使表面和气,背地里也会多一分心眼。
若在往常,他是愿意给这个弟弟说上两句话的,事到如今,他只能冷眼旁观。他又学到书本上不会教的一课,谋与成,命由天定,事在人为,欲速则不达。
翎妃在后宫哭天喊地,眼睛都哭疼了,却只怨皇帝无情,丝毫不知反省己身。
老皇帝的脚边,落着几张写满字的信纸,他气的手一抖,全都洒在地面上,信上,林二山阐述真相,表明边境起兵造反的来龙去脉,并给出各种人证物证。
翎妃串通自己的大哥常胜,对皇位虎视眈眈,除了巫术猫咒外,甚至还想出各种暗计栽赃陷害长公主,拖二皇子下水。
当所有的证据摆在眼前,老皇帝差点当场就要魂归西天。
他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就是坐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天子之位,而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就是看着自己的子女们手足相残,自己的爱人只有爱己之心,早就没了那份爱人之心。
老皇帝垂着灰白的浓眉,仰天长叹,却也只能如此接受事实。
皇城锦盛,是多少权贵名流渴望的权政中心,又是多少人的白骨葬送之地,进去的人做梦都想要出去,外面的人拼了命要挤进来。
此刻的云锦已经步入夏季,湿热的雨潮袭来,整个皇城被厚重的雨帘笼罩。
阿灼站在华美的游廊下,匕首挂在腰间,怀中抱着两幅卷轴,隔着起雾的雨幕目光放空。
长公主的身影刚消失在游廊的尽头,两个人对视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但阿灼知道,在这场铤而走险的摸黑路中,上官金叶终于走向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条路上,沈岿曾用自己的六尺清白之地为后人铺路,上官金叶又往前走了几步,前面依旧黑暗重重,但后来者前仆后继,源源不绝,这路终有一天会变成人人往之的坦途。
总有无数的人,会以身为棋,布朝堂布天下之局,杀身以成仁,为这泱泱大国,为这万千的黎明众生谋一份安稳和美满小家。
再暗再长的路,也有天光破晓路到尽头的时刻。
短短几日,上官泠皓就借此机会,肃清朝中势力,拔去了徐林海等一众党羽的势力,并再次深挖,连根拔除民间各处沾亲带故贪污受贿的官员。
上官穆流放边远苦寒之地,翎妃被禁足冷宫,上官泠皓继任太子之位。
游廊之下,阿灼久久伫立,她由衷佩服长公主,待站得有些冷的时候她才想要赶紧离开。
转身,因为没有抬头差点撞上一个人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淮宴仙君,长公主已经送来东西了。”阿灼看着他道。
“嗯。”淮宴想要伸手从她怀里抽出一卷画像,阿灼下意识双手箍紧那两卷画轴,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淮宴修长的手指顿在空中,空气里透着潮湿和清冷,使那顿在半空中受到冷落的五指,显得清棱棱的。
双目相对间,阿灼眼眸闪躲了两下,支支吾吾:“我……我……仙君……”
咬咬牙,阿灼仰头望着面前男子清俊的容颜,扬声道:“无论匕首还是画像,现在都已经找到了,仙君现在还要杀了我吗?”
淮宴看似真的在认真思考,这短暂的安静像是时间停滞,他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清冷的模样,但内心却又涌起了一阵烦躁,脖子上的青筋隐隐显现。
许久,阿灼听见他说,“这世间早已不算太平,我折芳殿还缺个仙娥。”后半句话他没说完。
阿灼原先低着的头一下抬起,心中骇然,这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他还不肯放过自己,还想将她困在折芳殿,每天早上睁眼晚上闭艳都要看见他。
还仙娥,好让他整日差使来差使去,阿灼在心底撇撇嘴,倘若被证实了,她还是妖界的妖主呢。
但这话她不敢当着淮宴的面直接说出,心底蛐蛐了几句,她硬气道:“我想如果仙君信守承诺,接下来我想回平沙山头。”
淮宴望着她,视线却是慢慢下滑,落在她得唇上,脑中蓦然炸开,上次差点就要贴上的画面出现,他瞬间撇开视线,眉心蹙了下。
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从来没觉得一个人能这么烦。
淮宴不耐撂下两个字:“随你。”
他看向她怀里的画卷:“应该是三幅,还有一幅呢。”
“哦,这个,”阿灼得到他的那两个字,此前心里一直拧着的结倏地一下散开,她把画像递过去,“皇城战火,烧了一卷,长公主说是这是上代妖主妖后的画像。”
淮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画卷,阿灼不解问:“我脸上占了什么东西?”她甚至伸手用手腕蹭了蹭脸颊,他怎么老盯着自己的脸。
“嗯。”
阿灼没指望他能搭理自己,谁料竟然听见他“嗯”了一声,然后那只被淮宴收回的左手又抬起,冰凉的指腹擦过她柔软温热的唇,阿灼楞住,浑身僵硬如石头。
淮宴一边皱着眉,一边反复擦拭她的唇角:“你偷吃什么了。”
阿灼回神,将手里的画卷往他怀里一塞,连退几步,“对了,还有匕首。”还回匕首的那一刻,又有一些奇怪的画面涌进脑海。
她心尖痛了一下,随即将匕首也甩给他,“既然仙君说了随我,那我们就此告别。”
阿灼喜洋洋地笑着,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淮宴看也没看手里的东西,离开他就这么开心?捏着匕首的指尖不禁发紧。
他默默地盯着那道背影,觉得心头发紧,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钻出来,可是百年来的早已形成的本能习惯压制着他,他只能站在原地,从外表看去是一个正常的冷清的人。
而在内心,随着她每走远一步,就有一只小小的蚂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她越走越远,心上也随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然后这些蚂蚁就开始啃食他的心脏。
有点痛。
这种痛是他曾经从未体会过的,没有那么痛入骨髓,也没有那么撕心裂肺。
淡淡的犹如一根带刺的花,不经意间路过,被它枝茎上的刺划伤。
那么细微却又令人不可忽视。
也许,对于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应该做出了什么反应来,可是要做什么?
忽地,一道光华闪过,淮宴顺手将天边的光华引到自己的手掌心,这是天帝的急召。
淮宴犹豫了片刻,望了望天边,终究是挥袖消失在原地。
-
等阿灼回头时,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影,不知为何,顿觉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自己到底又在期待什么?
她有些意外淮宴竟然就这样真的放走了她。
城门外,上官金叶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阿灼坐在马车,撩起帘子,看着皇城在迷雾般的雨雾渐渐遮掩了身形,多日以来她再次恢复独身一人。
马车行过泥泞的小路,路过结果的桃园,一片又一片的小村庄,晚间,停在了港口。
阿灼和车夫道了谢,看着港口的船只往来,不断有船归港,又不断有船杨帆起航而去,船夫们头上围着白布巾,浑身健壮,走在甲板上船身一沉一浮,口里喊着激情澎拜的号子。
阿灼站在岸边,脚边的不远就是不断涌动的水流,水花激起,溅湿了她的衣裙下摆。
她放眼望去,海平面上红日露出大半张脸,平缓的水面上,数不清的桅杆移动,阿灼忽然觉得这世界天大地大,不一定非要再回平沙山头。
她可以去很多地方,即使这个世间对妖并不是那么友善,可她还是想去遇见更多的人,去看更广阔的天地,在这尘世里,就算她妖丹破裂,她也终究会有一番的自己修行。
她掏出一些细软,那是上官金叶塞的,“船家,你这船要到何处去啊?”她问。
一艘靠岸的船,船家蹲在船边洗手,擦脸上的汗,见有客官询问,便扬起满脸的笑容吆喝着:“这船去诗画之乡东陵的。”
阿灼转了转眼珠,咧嘴笑道:“我就是去东陵的,水路需要赶几天?”
船家摆摆手,然后又笑着伸出两根指头:“我的船只需要两天一夜就能到,其他的都要三四天才能到。”
阿灼提着裙子跨步到船上,船身摇晃,险些没站住,幸得船家扶了一把。
夜半,行船的速度果然加快,阿灼坐在船尾望着天上的星星,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着两腮,想起了她和淮宴第一次坐船赶往京都时,船上有个汉子想要买她,淮宴没同意。
唉,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所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她垂下头,听见船舷边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奇怪,她探头想要一探究竟,猛然瞥见水面露出一双眼睛,却在此刻又发现月影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一个白衣人影。
阿灼惊愕抬头,只见一个浑身仙泽的仙将威凛怒斥:“小妖看你还往哪里跑!”
她不知道,人间捉妖师和天界的天兵天将联手肃清逗留人间为恶的妖物,此刻,她正是无意间撞到刀尖,自投罗网。
船舷下躲着的妖,一双眼睛露出水面,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正诡异地嘻嘻笑着,那双眼睛全是黑色俨然是沾染了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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