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考，似乎所有人都要更重视些，但也有例外。
生物五点整开始，16：44时，齐酢终于走过了空荡荡的走廊，信步走进考场。
她站定，懒洋洋地伸展双臂，看着监考板着脸挥舞探测器。
“有些人，对考试一点都不上心，都快打铃了，还慢悠悠的，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齐酢自觉地把自己翻了个面，听着絮叨，并不在意。
通过了人脸识别，她走向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七号。
一坐下，齐酢就闭上了眼，开始假寐。考试毕竟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她需要保持充足的精力。
钟表跳动、空调嗡鸣，但广播很快盖住了所有细碎的声音：“现在开始宣读《考场规则》……”
同样的内容，同样的声调，这是第七次了。
她紧张吗？她紧张的。如何能不紧张呢？只是在规律的呼吸中渐渐平息罢了。
这是最后一场。齐酢缓缓直起身，肩胛微张，右手压在心口，感受着渐渐平复的心跳。
她相信这会是一个完美的句号。
“请监考员开启记录仪，检查试卷袋的完整性，用镭射笔照射试卷袋右上角防伪码……”
“现在，请监考员分发试卷和答题卡……”
齐酢接过纸张，轻声道谢。
视线扫过卷面，仔细检查缺印漏印情况，手指飘飞，0.5mm的黑色水笔郑重落墨。
还没到时间，齐酢填完个人信息就放下笔，扫视着题目。考场很静，只有纸张摩挲声回荡。
“考试时间到，请各位考生开始作答。”
广播一响，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提笔默写准备好的答案，四周却突然传来疑惑的人声。
齐酢不解，抬头想张望，却凝住了。
黑板上整齐的白色粉笔没了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血色。
墨绿底色上字迹并不清晰，她串了几次才串明白顺序。
酆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球统一考试——高考专场。
酆都？她一愣，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一个犹犹豫豫的女声传来：“老师，我卷子有问题。”
对了，试卷。齐酢连忙低头看题，果不其然发现卷子也变了样。
【1、下列选项中正确的是（）
A.纯灵体与生灵通婚可产生可育后代。
B.孟婆汤主要成分是苯.乙.胺衍生物，无毒无害，可随意食用。
C.彼岸花汁液能使电子设备产生幻觉，但对灵体无害，无需控制种植。
D.灵体衰减速度与无线电信号强度成正相关，所以地府不能通Wi-Fi。】
视线上移，标题赫然是“酆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球统一考试理论部分”。
质疑考卷的附和声此起彼伏。这不是幻觉，齐酢的心一点点下沉。
面对考生的质疑与恐慌，监考老师却没有给出任何安抚。
“2号、13号、19号、23号考生警告一次，如有疑问请举手示意后发言。”
太年轻了，齐酢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处。说话的是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着一袭玄色中山装，立领上泛着深红光泽。
他不是这个考场的监考老师。是巡考？她瞥向另外一个监考老师，也很面生，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
正值盛夏，不热么？
不过这不重要，要紧的是考试。这种题目不应该出现在考场上，这个时候监考老师也不应该优先警告。
齐酢向后倚在靠背上，指尖轻触桌面，若有所思。不，或许不该叫监考老师了。
考场和题目刚刚看着分明好好的，打个铃的功夫就这样了，想来必然是不对劲的，监考也未必还正常。
卷子被掉了包，是恐怖事件还是超自然现象，有什么不能等考完再说。
齐酢心底有些烦躁，侧目看向窗户，却只看见窗帘的缝隙里一片漆黑。
天，黑了。
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窗外，愣了神，就像能透过这条漆黑的缝隙看见校门外拥挤的人群。
直到监考员的声音将她唤醒。
“各位考生注意，经查验，本次试题符合《地府生物课程标准》，不存在超纲、错印问题，请继续作答。”
一片哗然中，齐酢敛了心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监考员。
“什么玩意儿？《地府生物课程标准》？”一个蓝毛不自觉地发声。
“13号考生警告第二次。”
他只是撇撇嘴，不以为意。
“老师！”21号举手。
监考员缓慢地转过头来，齐酢看着对方颈部皮肤随着转动幅度加大隐约开裂，露出齿轮咬合的金属颈椎。
“我在参加高考，对吧？”女生声音发颤，情绪明显不对。
蓝毛又接话：“谁高考考这么阴间的……”
“13号考生警告第三次，警告累计三次，取消考试资格。”
“有本事你取消啊，当你爹吓大的啊？”他不屑道，只是声音渐渐弱了。
监考员开裂的颈部下缘伸出丝缕灰黑的蠕动着的触手，相互缠绕、融合，最终形成有金属光泽的巨大的银针。
十三号硬着头皮继续道：“抓紧的拿卷子来，你知道我爸……”
钢针洞穿了他的胸腔，光滑的曲面倒映着他瞪大的双眼，有些滑稽。
钢针一截一截地膨大又收缩，像是有什么被金属包裹着一泵一泵地送入监考员体内。
以创口为轴心，衣服缓慢蜿蜒着碳化，碎纸片般簌簌掉落。衣物下却不见皮肉内脏，只有森森白骨。
钢针收回的一瞬，骨架倒塌，散落一地。人们才恍然回神。
齐酢剧烈地喘息着，像是刚刚被掠夺了呼吸的能力。
好愚蠢，她想。血字、试卷、漆黑的外界、非人的监考员，那么多明显的迹象，却还是以这种愚蠢而缺乏意义的方式丢掉了生命。
监考员的手指按在21号考生桌角：“现在正在进行的是酆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球统一考试。”
“不，不是这个，我在高考，我要高考，我已经复读一年了，我不能再读一年。"她木然的神色骤然激动起来。
她不是不害怕。她很害怕，只是一种恐惧压过了另一种。
“21号考生，警告一次，请遵守考场秩序。”
她站起来就要走：“不考了，我不考了，让我走。”
监考员的手按在她的肩头：“本场考试不允许提前交卷，是否放弃考试资格?”
罩衫下的皮肤变得乌黑，并渐渐蔓延，但21号却好似无知无觉。
“放弃、我放”那女生突然就不说话了，考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她被不知什么缠绕着，齐酢只看得见淡淡的黑雾、隐约间有些微红光，但不久就消散了。
21号坐下了，然后就只是静静地坐着。
齐酢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淡淡的硝石气味混杂着旁的什么。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是在哪里闻过。
百日誓师以来，这种情况常有，她起初还觉得新奇，后来也没发生什么，渐渐就习惯了。
只当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现在看来，或许是一种预告。
但凡换个时机，她必然会欣喜地雀跃地投入新世界的怀抱。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一个错误的时机，和一个让人焦心的迹象。
齐酢看向考题，勾选了A选项，读过题了的写了，剩下的就算了。
随后便将笔掷出，水笔顺着桌面向前滑动，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
她没有理会，让它在地上躺着。反正用不上了，她可不想去酆都读书。
不能提前交卷，不能放弃考试资格，武力反抗也很难有结果。那考生就无路可走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考试会正常结束，他们可以直接离开。
至于高考，且不说分数到底没有命重要，毕竟是一个考场的学生遇到不可抗力因素，不会得不到解决的。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齐酢的手按上心口，她的心跳有些过速了。
说不定不只是考场呢。不，最好只是考场。
妈妈还在校门口等她。
这么想着，齐酢又一次看向左侧。还是一片漆黑。她紧紧地闭上眼。
冷静，未必如此，不要冲动。
闲着总胡思乱想，她于是又看起题目来。
考试不会不要慌，她不会，别人也不会。
写就完了，蒙错一道是一道，对了也无所谓，不写就是了。
齐酢粗略地浏览着卷子，陌生的、熟悉的概念夹杂在一起，模模糊糊地能感到它们来自同一个体系。
全是阴间的玩意儿，但在考卷上就显得不那么阴间了。
看着看着，铁锈味的血珠从天而降，又在沾染试题纸前突然折返。
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齐酢就把卷子丢开了。
只是那血丝在视线追逐下渐渐的就不动了，瞧着难免乏味。
整体来说，考场没有发生很大程度的慌乱。当然，这与监考员的状态不无干系。
少有人会在绝对的武力镇压下猖狂。
齐酢正想着，电子时钟突然爆出火花。
原本显示17：16的LED屏扭曲成一个透明沙漏，里面流淌着的是灰白的粉质。
考场广播响起带着电流杂音的提示：
【各位考生，请注意，这里是酆都广播电视台，我是管理员七号。】
【本场考试规则与阳间高考大体一致，隐藏规则敬请探索】
【当前考场存在秩序紊乱现象，现启动净化程序，程序运作不计入考试时间】
【剩余时间：00:04:59】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或许广播的声音都差不多吧。
“隐藏规则”啊，会是什么呢？齐酢暗自思忖着，突然左前方飞来一些细碎的灰白色粉末。
顺着看过去，没有什么特别的。窗户仍然关着，墙皮也没有大幅度脱落。
空调导风板打了一个来回，粉末又簌簌飞来。
齐酢这才发现，21号考生不见了，这些细碎的灰白色粉末源源不断地从她那儿飞出来。
她的位置后方，浑身发抖的20号考生突然站起来，抡起塑料瓶狠狠地砸向监考员，迈着大步朝门口奔去。
监考员没有躲闪，任由塑料砸在他胸口发出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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