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回音是被一阵机械声吵醒的。
【检测到意识体复苏，正在载入污染源基础协议，正在更新数据库】
【您已死亡，当前形态为人形污染聚合体】
“…………？”
意识回笼后，她意识到自己仿佛处在一片液体之中，脚上有一阵阵的束缚感和下坠感，四周一片漆黑。
她被人拴上石头沉水了。
付回音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向下摸到脚踝，发现栓脚的东西摸起来有棱有角，质感较硬，于是她干脆利落继续往下探，很快摸到了硬却光滑的“墙壁”，顺着摸过去，她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形状规则的长方形容器。
然后。
“嘭——”
容器被她一拳打碎，里面金属质地的液体汩汩流出。付回音三下五除二地掰碎了剩下的部分，爬了出来。
失去了液体对视力的限制，入目的是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垃圾场。
机械残肢、头颅堆积如山，各种残破的金属容器还滋滋闪着电光，天空中飘散着遮天蔽日的粉尘。让付回音显得就像误入机械世界的原始虫豸。
也确实是误入。
事实上，当付回音意识到自己可能真被沉水之前，也思考过这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幻觉。毕竟她上一秒还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
耳边充斥着病友的呓语或哭声，从床上趿拉着鞋，跟着护士去准备做第一次电击治疗。付回音还记得那个护士姓王，在她挎住对方胳膊时，护士还安抚一样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走近仪器，注射麻药，通电。
然后她再一睁眼，就被塞进了水箱。拥有了一具新身体——付回音敢肯定，自己原先那副几乎天天保持亚木僵状态的孱弱身体，绝对没办法这么重拳出击。
以及，那机械声说什么来着………？
付回音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不知道在那液体里呆了多久，但意识复苏时却丝毫没有呼吸道进水的溺水感。
——您已死亡。
付回音手掐上自己的手腕，脉搏的跳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皮囊下某种仿佛粘液般汩汩流淌的触感，用力捏一下，似乎还能改变身体的形态。
扬起手臂正对天上灰暗的太阳，光线照射在她身上，付回音发现自己的体温低的像个变温动物。
她好像…真的是个死人了。
不过这具死了之后的尸体比付回音上辈子都健康多了。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被自己两拳砸穿的透明容器，没忍住又砸了一下。
那些已经流空的水银态液体是不透明的，而双眼能视物之后，付回音发现自己以为的“拴上石头沉海”其实是将她的右脚用一条锁链栓在了缸底。
锁链估计是什么废土科技，她扯了两下就放弃了，转而把相连的那块容器掰下来。
做完这一连串，付回音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系统。
金手指不用白不用。付回音开始在脑子里乱蹦关键词，看能不能给她触发个什么面板提示出来。
【姓名：付回音
性别：雌性
物种：人形污染聚合体
状态：未破壳→幼生体（已更新）】
【您的污染域需启动能量展开，建议目标：D级污染源x2】
【提示：进入对方污染域后可寻找本体进行吞噬】
这面板也太短了吧？
付回音不甘心地又试了一次，遗憾地发现此系统确实只有这么干巴巴两个回应，酷似谜语人。
“破壳”指的大概是她变成了有理智的污染源，“幼生体”也很好理解，意味着付回音现在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幼虫，需要及时补充能量作为燃料，才能羽化为成虫，貌似还会赠送一个名为污染域的酷炫新技能。
付回音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不规律机械碰撞声，垂下头深呼吸一口气。
虽然她的性格还是偏向于混乱善良，不过都已经变成尸体了，与其被杀，还是直接做好下死手的准备吧。
下一秒。
嘭——
一团火光在她身后不远处爆炸。
炸药爆炸卷起的阵阵罡风吹得废墟中灰尘四起。
“怎么样，中了吗。”
宋康凯将炸药扔出后就直接缩成一团，不敢探出头去直接看，只得焦急地推推着身旁的同伴。
聚居区的暗市经常高价出售流浪山这边捡来的废弃人造AI——他们通常是富人定制流水线上筛选下来的残次品，无法光明正大的出售，有些在暗市出售，有些则直接丢入流浪山“销毁”。
而他这样的拾荒者就会把这些还算有价值的东西捡回去，拆掉商标后贩卖，或拆解成回收利用。
宋康凯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计了，但往常那些AI都老老实实地带在装置仓里，这暴力凿穿容器的女人又是哪里来的怪物？
这种稀罕东西有市无价，他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他脑中回想起那东西一拳凿碎装置仓的样子，还得把隐患先除掉才行。
“你离远点，别推我，我看不清了。”
一旁的徐关学眉头紧皱。
拾荒一向不是个危险的活，从她入行开始，除了上周一次马失前蹄之外，再没遇到过什么有危险性的家伙。
可当时背对他们、破壳而出的黑发女子就像可怖的精怪，带着强烈的非人感。是一种如图在野外发现天敌的感觉，徐关学开始有点后悔，怎么没在宋康凯提出这个脑抽想法的时候就把他掐死了。
“死了吗？咱们过去看看吗？”
徐关学不语，只是紧盯着烟尘未散之处。
良久，爆炸带来的硝烟与尘土尽散，而那一处地方，却空无一人。
徐关学眯起眼：
“不见了……？不对……！”
她瞳孔骤缩，猛地后撤。
没跑成功。
只一刹那，颈部就传来了强烈的窒息感。
身后的黑发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了一身宽松的条纹衣服，眼神带着点探究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与此反差巨大的则是她的手，简直如铁钳一般，一手一个将他们按在废墟之上。
付回音看似八风不动地扫视手底下的两人，实则心里暗想：
幸好她对污染源的百变怪猜想没出问题，及时给自己“长”出了一身衣服，要是现在裸着对线，可有点太考验她心理素质了。
不过就是在医院里呆习惯了，竟然下意识又穿了一身病号服。
炸药还没丢过来的时候她就听见了，虽然很想尝试一下新身体的物理强度，不过谨慎为上。她选择一个打滚窜到一旁的玻璃容器之后，再通过让身体形变抵挡爆炸带来的冲击波。
无伤通关。
虽然感觉自己现在像一块抽筋的史莱姆。
“你……你是什么东西…？”
宋康凯支离破碎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他的脸由于付回音那一掐的冲击力撞在废墟上划出了两条血痕，显得万分狼狈。
“啊？我？我是手握你们两小命的阎王姥姥。”
付回音露出个温和得可怕的微笑。
她一向笑脸不对伸手人，对方既然先动手，道德如今已不受种族限制的她也懒得再谈判了。
这次虽然能反杀，但运气成分占了绝大多数，但凡她的身体没有那么抗造，那些炸药都够她喝一壶的。
这里是废土，她需要变强。
不过……
周围一片废墟，污染源的影都看不见，她先找点平替试试看。
付回音盯着宋康凯快要流到颈侧的血液，控制着一根手指逐渐变成摄食的触须，凑近了血珠。
这一幕简直比那些吊诡离奇的高级污染还要惊悚，付回音看见手底下的男人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另一边的女性则在倒吸一口冷气后迅速冷静下来：
“对您出手是我们瞎了眼，我们愿意一人出100ml血，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命。”
用血液补充能量的感觉很怪，就像不缺水的人试图喝白开水顶饱。
付回音性质缺缺地收回触须，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她的主食不是这个。
——但她的手松了一点。
徐关学大脑飞速运转，对方在等待着她拿出什么对自己更有价值的东西。
“您大概是初到δ聚居区，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各种资源的地理位置都有所了解，您需要什么情报我都可以知无不言。”
像是害怕说服力不够一般，她咬了咬牙，又添了一句。
“包括一部分有关绿洲协会的。”
付回音完全不知道什么绿洲协会，但不妨碍她装模作样地抬了抬眼，把晕成一滩的男人丢到一边，松开徐关学的脖子示意她介绍得详细一点。
徐关学咳了咳，她猜测对方大概是因故至此的异能者，想杀她不过顺手的事，于是苦笑着润了润喉咙，认命地担当起了付回音的废土世界小蜜蜂。
污染爆发之前，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大概比付回音那边快个五到十年，不过更为尖锐的阶级矛盾已经初现“赛博朋克”的苗头。
因此，污染大规模爆发后，各地区，阶级之间的割裂愈发明显。大公司和政权们建立聚居地，相互攻讧；污染源们互相吞噬，盘踞一方；觉醒的异能者们有的实现阶级飞跃，有的奋战在前线。
其中，δ聚居区，就是组织“绿洲协会”建立的。
此外，还有主张基因净化的“肃清图案”建立的α聚居区；由异能者成立的“天选”建立的β聚居区；以及多年前就荒废，一直被污染源盘踞的γ聚居区。
听到污染源，付回音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是被污染源盘踞的荒城什么的，对目前的她来说有点太遥远。于是她继续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
“说说δ聚居区这一片的污染源分布情况。”
“……C级以上的污染源的信息都会由绿洲协会统一收集然后内部发布，详细的位置我也不太清楚，您可以进墙内试试参加绿洲的入会考核。D级左右的…我倒是正好知道一个。”
徐关学抿了抿嘴，解开自己胸口前的一颗扣子。
于是付回音一览无余地看到了她锁骨以下的部分——犹如濒死鱼类遍布着血丝的眼珠，她皮下蔓延起诡异得血色脉络，蜿蜒至胸口之下。
“D级污染源，血肉胸腔。在墙外约9公里附近，以流浪山为中心游荡。”
【已更新污染物记录
污染源：血肉胸腔
污染等级：D级
距离：（需使用能力检测）】
随着系统一声无用的提示，付回音也立刻反应过来：
“你被污染了。”
“对，不过不光是我，还有这家伙。所以我才会带着他一起拾荒。”徐关学叹了口气，扣好扣子，还顺便踢了一下瘫倒在旁边的男人。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我们捡回两条小命，但是抑制污染的药剂可不便宜，所以才吃了雄心豹子胆对您下手…………？”
徐关学转过头来，正对上付回音一双冒出精光的眼睛。那眼神里的笑意让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徐，做个生意不？包你俩稳赚不赔。”
付回音笑意盈盈。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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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破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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