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你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慕月桃放下堵住耳朵的手,尽量俯低身体倾听,企图从那泣不成声的控诉中获取有用的消息。
“他长了一嘴大胡茬,双手又黑又糙,刮得我脸疼。他说巷子里有芙蓉糕吃,可我一走进来就害怕,本想趁他不注意时逃跑,但还没出巷子就被石头绊倒了。醒来之后,我再也找不着回家的路了。”虎儿抽泣着,还有吸鼻涕声,说到最后又开始懊悔地大声哭起来。
慕月桃愣愣地蹲在原地,虎儿还不知道自个已经死了……
“你怎么遇到土地婆婆的?”
“土地婆婆见我到处乱跑,就把我带回这里,婆婆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还画了个圈圈叮嘱我不要离开。可是我想回家呀,这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爹娘!晚上还有坏人摇铃铛,一直喊我的名字,好吵好害怕。”虎儿说话都打着颤,言语中透露出恐惧。
“你看到是谁在摇铃铛吗?”慕月桃小心翼翼地问。
虎儿十分抗拒:“我不敢,我怕一出来又会被坏人抓住了!”
号啕大哭仍在持续,慕月桃明白她很难消除虎儿的戒备心。
“虎儿听话,好好藏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找土地婆婆想办法,尽快来救你。”
虎儿哭得很投入很凄惨,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慕月桃收起油纸伞,悄悄走出了暗巷。寻了家杂货铺问土地庙的位置,一路磕磕碰碰,终于找到了供奉土地婆婆的庙宇。
外头好似翻新过,屋顶的瓦片较完整。按理来说被重视的庙宇,应该香火鼎盛贡品满桌,可这里香烛寥寥,不见添新。
两只乌鸦飞落屋檐,黑溜溜的眼珠注视来人,似看戏似监视,时不时晦气地叫了两声,又像是在警告。
慕月桃感到十分诡异,定了下心,拿着准备好的三柱香走过去。她站在灶神像前,刚用火折子点燃三柱香,忽有一阵凉风从身后吹来,香烟熄灭。
她不由奇怪回头看了眼,发现无异样,稍稍挡住风口,再次点燃,顺势插入香炉时,手背却被针刺到了一般,险些失手抖倒了一柱香。
她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烟气袅袅升起,慕月桃掏出土地公临别前赠送的宝物——唤阴铃。铃音无声无响,唯方圆十里社稷神明可闻,这是方便她在外求助的信号。
她轻轻晃动铃铛,等待社稷神明出现,可惜周遭鸦默雀静,连半只鬼影都没见着。
慕月桃的心不断下沉,大白天土地庙不可能无主。她转眼瞥向香炉,三柱香陡然熄灭,残留几丝黑烟升起。
——这是一个凶兆。
难怪庙中了无神明气息,土地婆婆出事了!
乌鸦如受惊般起飞,慕月桃几乎拔腿就跑,一路不带停地闷头冲回客栈。
木板楼梯踩得咯吱作响,她横冲直撞地跑到江徽的客房前,不同于早上的犹豫,这次带了几分着急。
“侯爷,我有事求见。”
桑儿在房中闻及上楼的动静,出来看情况,发现是慕月桃便追上来。
“侯爷出去了,姑娘有何要事?”
怎么这个时候……慕月桃顾不着那么多,直接求助桑儿:“我听闻县里有家孩儿失踪,方才在外边瞧见有孩童长得与画像相似,想给那户人家提供线索,你能帮我打听他们住在哪里吗?”
桑儿脸上一喜:“这有何难,姑娘心善,桑儿定然会帮忙到底!”
慕月桃在屋中踱步,外头斜阳如火,心头更加焦虑几分。桑儿总算打听到刘家的位置,备好马车唤人下楼:“回来已是深夜,不若我替姑娘去拜访?”
“代人传话总归词不达意,何况是亲人失散的大事,”慕月桃手脚利索上了马车,婉言宽慰,“我会尽早回来的。”看样子要独身前往。
桑儿哪里敢让她一人夜里行动,即刻一跃跳上马车:“侯爷命我照顾姑娘,自是要随行的。”
这次行动肯定瞒不过江徽,倒不如让桑儿一同前去,沣县人生地不熟,多个人多个照应。慕月桃没有再拒绝,嘱咐马夫尽快前往。
虎儿家较偏僻,住在沣县边,她们驾车赶到时,天边已浮起一抹湛蓝。
瓦房简陋,篱笆围栏破旧,到处都透露出颓然的气息,迟迟才来开门的主人家更甚,满面疲惫。虎儿爹见外门站着两位姑娘,愣了好一会儿:“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告诉一个好消息的。”桑儿抢先一步说话。
虎儿爹疲惫无神的双眼有了点反应,语气也爬上几分期盼。
“是虎儿的消息吗?!”
慕月桃若有若无地点头,其实有些心虚。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眼寂静的里屋:“方便进屋谈吗?”
“哦——可以,你们快进来。”虎儿爹未做他想,连忙迎她们进去。
刘氏夫妇家境贫寒,土墙茅屋,贵重的家具没几样,尤其是那几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尽显抓襟见肘的窘迫。
“我家娘子自虎儿失踪后,日日以泪洗脸,昨夜还说胡话跑到街上寻人,大夫开了些安神的药物服下,现下在屋中歇息。”虎儿爹指了下紧闭的房门,神色局促地解释。
麻绳总挑细处断,慕月桃害怕说出虎儿的实情,会令这对忠厚的夫妇难以招架。
“家中可有虎儿的画像?我想再比对一番。”
“有!”
虎儿爹连忙拿出画像,忐忑地注视慕月桃,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惜,慕月桃不能给予他无果的希望,此行目的,是为了寻找土地婆婆的踪迹。可环顾四周,丝毫不见刘家有供奉灶神香台,她预判错了。
“抱歉,我看走眼了,那孩童的眉眼圆乎,仔细一瞧,不似虎儿。”
仿佛习惯了无数次的落空,虎儿爹自嘲地苦笑,弓起的背不由弯下几分,掩面摇头,“无碍,县令都无法的事情,怎会轻易有结果呢?就算取了衣物做法也好,招魂也罢,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取衣物做法?”
慕月桃抓住了关键词,难道还有人发现了虎儿的藏身地?
“县令方才派人过来,拿了件虎儿的贴身衣裳,说是有位法力高超的术士,可做法追查虎儿的去向。虽然我不大相信是鬼怪所为,但说来也奇怪,从虎儿失踪之后,厨房灶台夜夜有怪异声响,动静又不像老鼠闹腾,难免让人往那处想。”
虎儿爹陷入悲伤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慕月桃微变的脸色。
桑儿瞥了一眼,不禁有些疑惑,靠近了一点低声问:“姑娘可是害怕?”
慕月桃轻轻摇头,心中盘算着另一件事。她适时拉着桑儿起身:“时候不早,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待到有虎儿的好消息,我定会第一时间来告知。”
虎儿爹没有过多疑虑,只当她们是好心人,感激得送人出去:“姑娘有心了。”
车轱辘驶离了那幢房屋,本该朝着客栈前进,马头忽然绕了一个弯,兜着圈藏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不远处便是虎儿家。
“姑娘,你这是何意?”桑儿不解慕月桃为何让马夫调头,“夜色渐深,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车厢的亮度等同外头的黑夜,慕月桃的眸色泛起熠熠星光,静谧而神秘,桑儿盯得有些出神,似乎第一次看见这么别样的双眸。
连同让桑儿感到惊奇的,是慕月桃开口的请求:“能带我溜进虎儿家吗,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我知道你可以的!”慕月桃先一步堵住了桑儿拒绝的话口,半是可怜半是恳求,“就一次,帮帮我好不好?”
桑儿原本果断的话被堵得不上不下,若是旁人她绝对不带犹豫的回绝,可对方是候府未来的女主人,无论如何都得动摇几分。
“我不会告诉侯爷的。”
慕月桃明白桑儿的犹豫的点在哪里,江徽乔装打扮低调返京,定然不愿意因此事而暴露身份。
都保证到这个份上了,桑儿再瞻前顾后也只能照做了。
两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溜进虎儿家院子里,屋内的主人浑然不觉。
慕月桃靠着墙壁,闭息倾听周围的动静,耳骨微动,蓦然猫着身子往厨房挪去。
桑儿紧追其后,生怕把人搞丢了,转眼发现慕月桃进了厨房,直接朝土灶里面钻,不禁吓一大跳,赶紧要去拉慕月桃出来。
“等等,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桑儿随着她的制止而顿住了动作,聚精会神听四面八方的声音。果不其然,一阵石头击墙的响声从灶台里传出。
“当真有鬼?!”桑儿低声惊愕,扬手将慕月桃护在身后。
论撞鬼没人比慕月桃专业,她轻拍桑儿的肩膀示意放松警惕。
“没事,让我来看看。”然后点起火折子往灶台深处伸,她到要看看这灶台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桑儿依旧保持紧绷的状态,随时关注可能出现的危险。
慕月桃艰难地挤着半个头去瞄,转着手腕使火光照四方,费劲地想往里面再伸去时,手背竟碰到了一个硬物,还有瓷器的挪动声。
她心中大喜,将火折子交给身后的桑儿,捡起一根前端分叉的柴火,用来勾灶台深处的物件。
叮铃哐啷滚出了半臂长的黑炭,桑儿不解:“就是这东西半夜扰人?”
慕月桃把那根黑炭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很有份量且不似木炭的手感。她用衣袖擦拭物件的一端,黑灰抹去,借着窗台泄入的几分月色,她终于看清手中的真容——土地婆婆的神像!
桑儿恶寒一瞬,又惊又气地大呼起来:“哪个缺德玩意,居然将灶神像丢进当柴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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