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原远让岑颂待在他旁边听诊,顺便学习如何接诊病人。
原远在肿瘤界颇有建树,因此找他看病的病人也络绎不绝。岑颂乖巧地坐在一边,听着问诊部分的流程与谈话内容。
原远接诊的时间段只在上午,很快就结束了上午的问诊。
“我记得锦大教这部分的东西教得还是不错。”去医院食堂的路上,原远和她闲聊起锦桉大学。
岑颂点点头。
“锦桉大学一向注重人文关怀,这是一名医生良好的品质。”原远是京都大学医学院毕业的,谈起当仁不让的锦桉大学,不仅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与不赞同,反而很大方地夸赞锦桉大学的教学。
岑颂身为锦桉大学的毕业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下午,岑颂到住院部查房。
推开房门前,一阵吵闹声引得她皱眉不适。岑颂刚一推开,只见围在病床前的几名几名家属争吵得不可开交,护士的劝解也无济于事。
岑颂看到病床上痛苦万分的病人,想起了这位高位瘫痪的病人。
老太太已白发苍苍,愤怒地指着儿媳妇与几个儿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们大哥?医生都说了是良性的,治得好的!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女人颇为不耐烦地说:“治治治!这都治多久了!孩子们还要上大学呢,哪有闲钱给他治!”
闻及,其他几个儿子也附和道:“妈您省省吧,就算这肿瘤治得好,大哥不也是废人一个吗?治好后他是能搬砖啊还是给您洗脚?您不还是得在他跟前端屎端尿吗?”
老太太指尖颤抖地指着他们:“混账东西!你们!”
张勇强喊住老太太:“妈——”
岑颂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难免生出一股子怒火。
护士看到她胸口前的牌子,小声求助:“你是新来的肿瘤科实习生吧?能不能劝劝他们?”
几个人耳尖地听到“肿瘤”二字,也不管其他,直接吆喝岑颂:“医生,你来得正好,这病我们不治了,你们把住院费退给我们吧。”
岑颂攥拳,瞪着为首的男人:“这位奶奶不是说了继续治吗?你们凭什么替病人做决定?”
男人一听这医生的语气这么冲,顿时不满道:“你什么态度啊你?你是医生你牛逼啊!”
岑颂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冲动,按耐住脾气道:“你们先冷静下来,我们现在给出的治疗效果非常可观,而且这种病不得到及时治疗的话,很容易扩散癌细胞,后期的治疗会非常棘手。”
坐了许久的女人打断岑颂:“哪有钱治?你们这种医生,不是这里照个片子就是那里开点药,咱们老百姓的钱都被你们搜得精光了。”
岑颂耐心解释:“如果是钱的问题的话,现在有很多渠道筹款,毕竟钱比不上一条人命珍贵,我希望你们再考虑——”
女人冷笑一声,再度打断:“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是医生嘛,要不然你出钱给他治?”
岑颂几乎觉得这些人不可理喻。
护士赶紧拉住岑颂,避免后者和患者家属发生正面冲突,然后正色道,“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有问题的话出去解决。”
一堆人沉着脸,谁也不理谁。
老太太小声啜泣着。
岑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诊室,碰见谢玥推着治疗车路过,看到她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关心地问了一句:“小岑,这是怎么了?”
岑颂说起那个叫张勇强的患者,又描述起刚刚病房里的几个奇葩家属。
谢玥听及,皱眉道:“你下次可不要理他们。”
岑颂:“为什么?”
谢玥:“那个张勇强的妈妈,用了大半辈子积蓄给儿子治病,但他老婆想和他离婚,几个孩子都没来医院看过爸爸,更别说张勇强那几个弟弟了,都说老太太偏心,不拿钱给他们买房子偏偏要用来给大哥治病。”
岑颂:“······”
谢玥叹了口气,嘱咐:“反正你和他们讲道理讲不清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小岑啊,你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了。”
岑颂以前只觉得,来京都后她会逐步跟上时韫裕的脚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但没想到第二天就碰上这样的事。
她脱下白大褂,站在医院停车场门口等时韫裕。
对方开出车,她坐在副驾驶上,闷闷不乐的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还是时韫裕提醒:“安全带。”
岑颂立马系上。
时韫裕瞥了她一眼:“怎么了?心情不好?”
岑颂又一次复述了张勇强的事,她其实清楚这些家属的想法,只是在生命面前,他们为何表现得这般无情,曾经她也见过家属想放弃治疗病患的,但大部分都是重症患者,要么就是家里没钱治病了。
而他既有希望治愈,又拿得出钱,不想治只不过因为他是高位瘫痪。
只是因为没有了价值,就被狠狠抛弃。
岑颂想不通:“难道失去劳动力就不是这一家子的人了吗?”
时韫裕开着车,认真听她说完,这种事其实不是不能解释,因为就像家属说的,治好能怎么,难道还要在他鞍前马后伺候一辈子吗?
时韫裕想开口让她不要太过于纠结这种事,但是现在的岑颂不会听,最后无奈开口:“你无法用你的价值标准去套用其他人。”
岑颂立刻反驳道:“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时韫裕回答:“最基本的是人性的自私。”
岑颂静默无声,最终死咬着嘴唇,道:“我不相信。”
时韫裕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我曾经遇到一个病人,他心脏衰竭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除非有心源给他进行心脏移植。他浑身插着管子躺在ICU,很痛苦,他自己跟我说不想活了,我也告诉家属患者的意愿,而且ICU一天的费用不便宜,他们家已经负债累累了,但是家属坚持继续治疗,可惜最后也没有奇迹降临到他们身上。”
岑颂愣愣地看着他,全心全意听他的故事。
时韫裕继续道:“你看,这世界有凉薄之人,可也有深情之人。你可以可怜病人,但是大可不必因为那些凉薄而失望,真正应该为之失望的是后者,他们不被命运眷顾,但是仍然坚持,你也不必因为看到了人性的自私而颓废,因为人间还有后者那样的真情。”
前方是一个红绿灯路口,时韫裕利用停下来等红灯的间隙,用手轻轻摸摸岑颂的小脑袋,像长辈鼓励后辈:“做医生的只需要全力以赴为患者对抗病魔,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岑颂乖乖地点点头。
时韫裕本想像上次那样把岑颂送到楼下,这时岑颂表示送到小区门口就行,她可以自己走进去。
时韫裕没有强求,按照她的要求在小区门口停下车。
岑颂不再像上车时那般闷闷不乐了,还笑着对时韫裕道谢:“谢谢学长,再见!”
时韫裕放下车窗,冲她摇摇手:“明天见。”
岑颂转过身向小区内走去,直到身影随着拐弯消失了,时韫裕才再次发动车子离开。
煮晚饭的工夫,寸谷发来消息:【开始实习了吗?】
岑颂:【嗯,今天是第二天。】
寸谷:【感觉怎么样?】
岑颂想起来今天的事,不过因为时韫裕的安慰,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岑颂:【非常好。】
【我的带教老师特别好相处,教了好多东西。】
【今天遇到了一个不太配合的家属,不过已经解决了。】
寸谷发来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岑颂回了一个“勇敢牛牛不怕困难”的表情,也终于完全消化了今天的不愉快,吃完面,洗完澡,心无杂念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晚睡得还不错,一大早起来岑颂也不觉得困,神清气爽地去上班。
谢玥见岑颂活力满满地走进肿瘤科,本来看到她昨天下班还在闷闷不乐有点担心万一这傻孩子钻牛角尖怎么办,如今看到她的样子也放下心来。
岑颂看见她立刻打招呼:“谢姐早!”
谢玥也笑着回复她:“早啊,吃了早餐没?谢姐这里带了豆浆油条,要吃吗?”
岑颂赶紧摇头:“吃过了,吃饱了。”
岑颂投入到了今天的工作中,因为昨天的冲突,谢玥特意在办公室嘱咐她这几天那些家属都在,让岑颂去别的病房了。
岑颂接受这样的安排,虽然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但难免对那群家属心存芥蒂。
今天原远不在办公室,病人找不到他就转过头询问她这个原远带在身后的小医生。
岑颂已经熟知目前原远手上所有的病人资料,对于家属的问题也能一五一十地回答,幸好都是一些小问题,岑颂还应付得过来。
办公室里只有张钦,他解决好手上的事,坐在一边听岑颂的回答,怕她出了纰漏。
听完后,纰漏倒是没有,只是岑颂到底经验不足,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管患者和家属听不听得懂,所以沟通起来效率不是很高。
张钦指导道:“你讲那些专业术语病人都听不懂,还是得换一种说法,我这里总结过一份专业名称替换的资料,我找找看,等下发给你。”
岑颂听完一脸震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张钦哈哈一笑:“那可不,不过那些替换可不准确。”
岑颂只觉得自己由get到宝藏了,忙说:“谢谢张医生!”
闲下来时,岑颂忍不住想起要请时韫裕吃饭的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于是她一拍脑袋,她可以去找他啊,反正现在没有事。
说走就走,岑颂连电梯都不坐了,反正只有两层楼,一溜烟就跑到心血管科。
护士见她陌生,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您找谁?看望病人的话要先去登记。”
岑颂忙说:“我想找时韫裕主任。”
护士抱歉道:“时主任今天不在科室。”
岑颂失望道:“好吧,谢谢啦。”
岑颂穿着白大褂,胸口别着工作牌,护士确认眼前的小姑娘不是患者后又询问:“你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岑颂点点头,护士又问:“你认识时主任?”
她不敢给时韫裕带来麻烦,只能小小地“嗯”了一声。
谁知落在对方的眼里,竟成了害羞的表现。
护士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想到时主任都三十多了,对感情生活避而不谈,只存在一个大家猜测中的女朋友。
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笑容含羞的小姑娘俨然成为了她的八卦对象。
只见护士望了望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这个小姑娘:“你是时主任的女朋友吗?”
岑颂:我说是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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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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