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别哭

缘分这东西,你说不信,它又确实存在,主宰一切,它说相遇就相遇,分离也是如此。

只隔着一条街,在过去十五年的岁月里,容椿从未碰见过周越冬,却恰恰在今天这种意想不到的时候遇见。

周越冬片刻后轻轻勾唇,“同桌。”

像冰块落入汽水,容椿的耳边似乎呲呲响了几声,扯出一个笑容,“好巧。”

然后周越冬又望向顾胜勇,“叔叔好,我叫周越冬,跨越冬天的越冬。”

顾胜勇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是同班同学吧,那真是太好了。越冬是吧,你外婆在里面吧?”

周越冬点点头,将门打开。光线昏暗,少年的身影在容椿眼中却像是镀了层鎏金边,明亮得只剩下他。

他从门边小柜子里找出两对鞋套递给容椿,然后走进去给他们倒茶。

容椿动作有些局促地穿鞋套,一边穿,一边忍不住打量四周。

这里是周越冬的家。

房子不大,布置也陈旧,沙发是青绿色的皮革,有的地方皲裂破皮,露出蛛网似的白色织线,正对着沙发的是玻璃茶几,周越冬将两个纸杯放在了茶几上。

卧室有两间,紧紧闭着,一间里隐约传出枪声炮声,一听就是老人家在看谍战剧,周越冬进去将人带出来,坐到沙发上。

容椿就坐在了周越冬的对面。

他今天穿的是休闲的黑卫衣黑长裤,显得人清瘦修长。

顾胜勇将东西放下了,就和周越冬的外婆说起话,周越冬时而应一下声,容椿插不上话,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安静坐着。

老人家注意到容椿,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菊花花瓣似的,“这孩子真是水灵,来,拿着这个,新鲜的。”说着递过去一个粑粑柑,沉甸甸的。

容椿连忙道:“谢谢您。”

因为周越冬,连这个寻常的水果都显得非比寻常,她手指不由得抚上它短短的暗绿叶梗,有些扎。

周越冬的视线在容椿手上停了一瞬,随即对顾胜勇道:“叔叔,我和容椿有个小组作业题还没做完,刚好今天交流一下,可以吗?”

顾胜勇道:“好好,我们说话你们肯定也觉得无聊,去吧去吧。”

周越冬于是带着容椿来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是一个人秘密基地,至少容椿是这么觉得的。因此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她几乎呼吸凝滞。

他打开灯,她大致一眼望过去,房间很整洁,东西收拾得一丝不苟。

容椿不敢望向床,只敢微微侧头,眼神落在他的书桌上。桌面上摊开着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

周越冬没关门,半开着。

“坐吧。”周越冬让容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自己站着。

容椿坐下来后才看清本子上是数学笔记。他其实很勤奋,上课不做笔记,只是因为学习方法独特,课后回忆一遍再整理知识点。吊儿郎当天天游手好闲的拽学霸或许只存在于小说里吧。

容椿捏着粑粑柑,踯躅着开口,“你一直都和你外婆一起住吗?”

“嗯。”他淡淡应声。

刚巧外面老人和顾胜勇聊到了周越冬,老人家耳朵不好,说话也大声。

“那孩子命不好,小时候爸妈就离了婚,几年前没了妈,爸每个月打点钱。这孩子也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里过意不去,从来没抱怨过,学习也不让人操心……”

似乎冒犯到他,容椿心里暗自一惊,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的。”

周越冬道:“没关系。”

然后随手拿起本英文书籍开始看,书脊上印着编号,是从图书馆借的。手指修长,手背上凸起青筋,垂下眼眸时,眼睫毛投下细小的一扇阴影。

安静又冷清。

他的态度其实说不上热络,更多的是对她的关照和宽容,一如他对待别的女孩子。

容椿于是也拿出一本书看,拿的是《小王子》。

她从前听说过,却没看过,眼下指尖发汗,字进不了眼,这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对于她却像是冻结的冰河凝滞不前。

他以为能疏解她的局促,却无意加深了她藏匿的忐忑。

容椿随手翻翻,只记住了一句话——正是你为你的玫瑰花费的时间,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顾胜勇和老人聊完,就和容椿一起离开。

周越冬跟在后面将人送下楼就不再送,转身上楼回去。

他转身的瞬间,容椿没忍住,回头看他。望见他背影在光线摇摇欲坠的楼道,黑衣显得人沉默孤寂,却又有几分出尘意味,和这老旧小区格格不入。

容椿暗暗庆幸,好像和周越冬有了不可言说的默契。

他的家,她来过。

……

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十三中迎来了期中考试,容椿前段时间天天啃周越冬的题型本,数学成绩进步了不少,但总分还是平平无奇的中等水平。

考完了期中考试,意味着要重新调座位了。

容椿毫无悬念地和周越冬调开了。

周越冬和一个差生男生坐在了一起,被班上同学玩笑说“扶贫专业户”。容椿和林瑶一起坐,是个性格安静内向的女生,成绩和她差不多,因为英语和语文太差,数学中等偏上,和容椿刚好互补。

从这时候起,容椿眼里多是周越冬线条分明的挺拔背影。

已经时值初夏,他穿上校服短袖,两片肩胛骨印下分明的薄薄痕迹,脊柱微微凹陷一条沟壑,显得衣裳后背中央有空荡荡的线条。

没了同桌的关系,容椿和周越冬能说的话就更少。

只能制造些偶遇。

周越冬中午和下午去食堂向来比较早,容椿便也故意早一些,跟在他后面,远远地望他的背影,等到他打好了饭,她恰好去排队,两人偶尔会擦肩而过。

她不太敢直视,他经过她的时候,却会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这天上完了体育课,容椿去小卖部买水,身后跟了几个脖子上戴铁链子吊坠的、眼神有些凶悍的男生。他们穿的不是校服,是黑衣服和花白衬衫,皮肤古铜色,有一个人眼角还有块疤痕,一看就不好惹。

容椿下意识离他们远了一些。

先前在四中的时候,容椿见过平行班上的小混混,每天不学无术,在学校里欺负人,打架或者勒索学生,被霸凌的学生不敢说,事情被压了好久才被家长捅到教务处,教务管过几次,但效果不大。

那些霸凌者似乎永远都能游离在规则之外。

十三中是省重点,这样的人更少一些,但也不是没有。

后背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容椿被撞得往前趔趄一步。

那几个男生并不道歉,大喇喇地从容椿身边经过。

容椿皱起眉,拿了水之后,又站一会,等到那几个人走了,才去结账。

容椿回到教室之后问李语帆:“你知道十三中那几个混混吗?”

“我知道我知道!”李语帆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据说是高一(二)班和(三)班的,他们的头儿叫刘咏琨,家里好像有点背景,所以敢在学校里明目张胆地欺负人,放学之后还堵在巷子里打过人呢,所以大家都离他们远远的……高分班也有被他们抢过钱的,就因为考试的时候没帮他们作弊……”

平时周测是在班上考,但月考期中期末这种大型考试,都是座位打乱了排的。

李语帆问:“你是不是今天碰见他们了?”

容椿点点头,“我都不敢抬头看他们,太吓人了,他们就好像不是这个年纪的学生一样。”

“唉,也是,总之你要是碰见他们,离他们远点。”

放学的时候,容椿打开老年手机,高分班平时不让带智能手机上学。开车接送她的司机打来电话,说家里有点急事,给她打了一辆车,要她坐打的出租车,十分抱歉。

容椿说了声没事,站在路边等。

十三中放学时候,周围一公里的路都会堵的水泄不通。容椿站了十分钟,没在车群里看见那辆车的车牌号,于是打电话给司机,干脆自己走点路到不堵的公交车站,坐公交回去。

司机连声道歉。

天色有些晚,透出澄澈的紫葡萄色,蝉鸣声阵阵,燥热的夏天走出一小段路就让人背后发汗,沉闷的热。

前边有个卖夜宵的小摊,塑料桌子和椅子都露天,烟火气熏人,最外面的桌子围坐了白天里容椿碰见的几个混混男生,桌上摆着几个啤酒易拉罐。

容椿绕开他们走,刚走出几步,突然有个男生唤,“等等。”

瞬间有一股凉意从背后漫了上来,她握紧了裤子口袋里的老年机,想摁号码,但在那个男生抬起狼一样凶狠锐利的眼时,她所有的小动作似乎无处遁形,手指发汗,指尖蜷曲。

另外几个男生也看过来。

“你是高一(九)班的?”那男生穿着黑T恤,同样的黑衣服,在他身上显得痞而不入流,在周越冬身上却显得寂静深沉。

这句话说是疑问,更像是陈述。

容椿不敢说不,只敢点点头。

“来,把这个给你们班卢林森。”他招招手,手指上圈着一个钥匙扣,是自行车的钥匙扣,然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容椿看得心里发怵。

伸出手去接钥匙扣,刚刚碰到钥匙,那男生把手一压,手掌落在容椿的掌心,然后一翻,摸了摸容椿的手背,才收回手。

几个人立马发出一阵下流的哄笑。

容椿拿着钥匙扣就跑,跑得气喘吁吁,满额角都是汗,觉得手不干净了,胃里翻起一阵阵恶心,靠着墙壁蹲下来哭,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知多久,一片昏暗的视线中出现一抹白色。

她正擦眼,上面传来清冷的嗓音,“容椿?”

于是她渐渐抬起头来——

发旧的白鞋、笔挺的校服裤、整洁的白校服。

然后是隽秀冷清的面容。

周越冬眉头微微蹙起,黑眸浸着路灯的碎光,眼神落下来,似星星洒在江水里,一句话也没问,反手从书包侧袋中取出一包蓝色包装的餐巾纸递给她。

“哭多了眼睛会肿,坏人会笑。”

容椿看着他被路灯照得几乎白得透明的指尖,没忍住,一滴豆大的泪滚烫地滴落。

落在夏日的地砖上,染了深色痕迹。

只有一点,丝毫不起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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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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