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人在这里休憩了七天七夜,正是这七天七夜给苏昭和他创造了逃离的机会。
今夜是暴风雪的最后一夜,北凉人举办了篝火晚会,把仅剩的马酒拿出来喝了,打算明天一早雪停之后继续向北凉都城行进。
苏昭趁大家酒醉酣睡时,偷偷拿走了早已经熟知位置的牢笼钥匙。
开锁时苏昭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动。
“别怕。”他说。
苏昭抬头看了他一眼,总算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情绪。
木笼子低矮,苏昭没有见过他站起来的样子,直到眼前人从木笼子里抬脚迈出来才发现他很高,像戈壁滩上的鹰带着肃杀气。
苏昭从怀中递出带着温度的厚斗篷,那人接过利索的披上:“多谢。”斗篷是苏昭从领头人那偷来的,她怕这人穿着薄薄的单衣,还没逃走就被冻死在路上。
黑夜的戈壁滩上,烈风穿过脸颊,穿过耳廓和发丝,直到带着寒气打透衣服,苏昭才清醒的感受到她们逃出来了,马在身后人的鞭子下跑的飞快,后蹄腾起的雪雾在黑暗中越拉越远。
随着马的奔腾苏昭的心也跟着跳的剧烈,前面是冷风后面是温热的胸膛。
“冷吗?”他在身后问。
“逃出来了,”不难听出来苏昭是高兴的:“不觉得冷。”
“冒犯了。”他说完后,身后本来隔着些空隙的胸膛直接贴上了苏昭的后背,苏昭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你的伤怎么样了。”苏昭迎着风和扑在脸上的雪沫子问。
“无碍。”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苏昭认为北凉人之所以对他防范没有那么严,是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帮他逃。
不知道马跑了有多久,苏昭浑身已经冻得开始发僵,额前的发丝和睫毛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再往前是胡木林,穿过胡木林翻过北山,我们就能摆脱他们。”
“嗯,”苏昭在冰天雪地中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直到远处依稀能看见胡木林的暗影她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由远及近,高大的胡木林像一道屏障一样隔开了戈壁滩,光秃秃的枝干上落满了积雪,如鬼魅般在这里摇曳,穿过去就能得救,进去了就能摆脱他们。
一马,两人,都在奋力的为活着努力,但随着一支箭割裂耳旁的风声,带着杀气,苏昭的心都死了。她下意识抱紧了马的脖子,想挣扎着往后看:“有人射箭,我们是不是被追上了。”
“别看,”身后的人腾出一只手扶正她的头:”别慌,我们能逃。”
第一支箭射来后,又陆续射来几只,不一会苏昭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中箭了?”苏昭有些慌。
“只是擦伤了胳膊,不碍事”,他答的很快,像是不想让她担心。黑暗中他的眼神像擦过的利箭般锋利,紧紧盯着前方那片救命的胡木林。
老天总是玩弄弱势的人,仅差十几米的距离就可以摆脱追来的人,他们的马被射中了后蹄,苏昭都没时间反应,整个人练翻带摔随着马的一声嘶鸣而跌落。他们随着腾起的碎雪沫子摔出去了很远。
马站不起来了,她也站不起来了,冲进肺管子里的雪呛的她只咳嗽,泪水、雪水糊了一脸,狼狈的不能再狼狈。
苏昭忍着发麻的半边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右腿动不了了,那人也翻身起来蹲在她身旁。
“马不行了,只能靠我们自己,还有几丈。”说着他朝身后望了一眼。
远处奔腾的黑影越来越近,虽然苏昭看不清有多少人,但随着烈烈的马蹄声就知道有不少。
“我的腿断了,”苏昭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跑不了了。”她从没如此绝望过,不知道自己被抓回去会承受怎样的代价。
“我背你。”他语气坚定,动作也非常迅速。
苏昭趴在他的背上,做这个决定很难,她仿佛没了力气。
“你放我下来。”她的声音很轻。
“你放我下来,你背着我,我们都逃不了。”苏昭顿了顿,“你走吧,别管我了。”
他突然停下来。
苏昭挣扎着从他的背上下来,一手扶着身旁的胡木林,刚刚到还是没能走进去。
苏昭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带着自己根本逃不了。
“你走吧。”苏昭看了一眼身后逼近的兵群,“再晚真就没机会了。”他高大的身影为她遮了一半的风雪,没有他的路只能自己走了。
“你不用愧疚,”苏昭低着头没看他,“我没有那个命,你活着,有机会...”苏昭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机会你就来救救我....”她很卑微声音很小,眼神有害怕,也有渴望。
他沉默的盯着苏昭,眼神像深渊一样黑。
“你拿着这个,”他从自己脖颈上摘下一块剔透的白玉塞进她的手中:“拿给追来的人看,会保你一命。”
苏昭把玉拿在手中翻看,那是一个玉环,环面上带着谷纹,玉很暖还带着他体温,玉环背面右下角似乎刻着一个字。
这个字有些熟悉,苏昭一时没想起来,它不是现代简体字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大魏字体。
脑海中一个字一闪而过,‘煜’,苏昭想起来师姐翻译的那本《周煜传》现代字体下面有一行小字,是原本的大魏字体和这个一模一样。苏昭心头一震。
“你叫什么?”她问。
“周煜,”他说,“等我,我会来救你。”
苏昭腿有些发软。
“周煜,煜,大魏.....”她嘴里小声的念着:“大魏,这里是大魏!”她突然喊出来,她从来没想过这里是刚被发现的那个朝代,那个人,那个人是周煜!是师姐翻译的那本书中的历史人物,方才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原来北疆之战,周煜能活是因为......
苏昭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周煜消失的方向,耳后是不断逼近的马蹄声,她忍者疼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尽管走出的距离徒劳无功,但这是人逃命的本能。
她不敢往后看,伴着马蹄而来的还有一股风,风中除了冷冽的冰雪味还有一阵阵令人战栗的炽热的气息向鼻腔和肺部疯狂灌输,几近窒息。
是马的味道,刺鼻、不好闻。
苏昭拖着一只腿奋力的跑,随着一道鞭子落在她背上,她才不堪的倒下,疼,疼进了肺腑,一道鞭子就要让她喘不过来气。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控制不住的奔涌而出。这道鞭子仿佛是惩罚也是警告。
打他的人翻身下马,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眼前。
“你和周煜是什么关系?”是个男人,说着一口不太正宗的中原话。听不出来愤怒,却有种好奇的意味。
他蹲下身子,拿着马鞭的手抵住苏昭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苏昭闻到了马鞭上的味道,令人作呕。
苏昭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没有见过这人,长卷发皮袄子,标准的北疆人长相,高鼻梁带着戈壁滩的野性,他不是在那里扎营的人,应该是后赶来的,不然他们不会被发现的这么快。
“还没有人能够从我的手上逃脱,”他笑的阴险,像是把苏昭当做了猎物,“周煜逃了,这个事你来负责吧。”
苏昭依旧瞪着他。
“我喜欢你这股劲,”他贴近苏昭耳边说。
他应该是注意到了苏昭手中拿着的东西,他掰开苏昭的手把玉佩拿了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有意思,”他眼角带着笑:“周煜把这东西留给你,是告诉我他会来救你是吗?”
他站起来笑了两声,垂眼看着苏昭:“他要设局救你,那我就将计就计,看看到底谁会赢。”
苏昭被北凉人带走了,被关在了周煜待过的那个木笼子里。
周煜看着暂无生命危险的苏昭才向胡木林深处走去。
苏昭不知道被关在笼子里有多久了,背上的伤口和腿上的伤应该有些发炎了,她这两天觉得自己头很热有些发烧,一直浑浑噩噩的。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周煜身上,希望他是个有良心的人,能来救自己。
周煜靠着在北疆生存的经验翻过了北山,徒步往自己的边境封地去,他没想到半路遇到了来救他的骨肉兄长周烨与好友李溱。
百国乱世,风雨飘摇。
大魏还算这个时代比较稳定的一方,但依旧逃不脱权力、王位之争。大魏皇室由周氏族一脉相承。
大魏建国七十年,历三代皇帝,现在位康顺皇周信,周烨、周煜为其亲皇侄。
康顺三年,本养在都城平城的周烨兄弟二人造猜忌,分别派至南边境冀城与北边境金城各为城主,受都城管辖。
周煜的转折年因为一场北疆之战开始。
大魏以北属北凉,大魏北凉和平往来三十年,北凉皇室内部矛盾上升,引发北疆之战,大魏皇帝康顺,命边境金城周煜为将,率兵十万迎战北凉军。
敌七魏十,大魏有九成把握能赢的北疆之战,却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而惨烈收尾,将领周煜下落不明,坊间有两个传言,一是金城城主周煜通敌卖国、联合北凉坑杀十万亲兵,逃往北凉,二是周煜奋力反抗不敌,与十万大军一同葬身北疆,尸骨无存。
这是苏昭脱困以后所了解到的消息。
这些消息正与苏昭所读的师姐翻译的那本《周煜传》的开篇一样。
历史长河,苏昭窥探到一些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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