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这一路辗转走了月余才到大魏的都城平城,人都瘦了一大圈,衬得脸也更尖了些。也是这一个月的生活让她在大魏朝才将将习惯了。
进城的这天正好赶上年关封城,要是晚一天便进不了城了,得等到来年三月解封才能进。
“那这三个月城中的商贩也都不流动吗?”苏昭把自己的包袱往肩上拽了拽,问着身旁的大娘。
大娘姓杜,是苏昭来平城的路上结识的,大娘的丈夫牺牲于战场,家中除了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巧儿,便没有其他亲人了,就带着姑娘来平城讨生活,说是大地方女人找个活计也容易些。
“封城,封的是我们这些来平城扎根的穷苦人,自当是封不住那些个达官贵人,还有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呦!”大娘是个实诚人,和苏昭熟了之后什么都能往外说。
平城不愧是都城,但谁又知,这繁华之下也是暗流涌动。
“老朽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要救这名女子,她只不过是脾性略有些要强而已。”在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的窗边,伫立着一位白胡子老者。
“南先生不用试探本宫,本宫还没到色令昏智的地步。”太子依靠在屏风前的圈椅上,似笑非笑。
“那就好,”南先生一脸慈祥,从窗边移步到八仙桌前坐下。
“周煜接下了这一招,杀尽了有嫌疑之人,破了北王之说,何尝不是他在蛰伏,他心软,狸猫之计,在行刑前又换了那些人,太子实在不应该冒险将苏姑娘在被换走的路上劫下来。”南先生苦口婆心。
“是南先生说的,此女性格机敏,不卑,”太子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走向南先生身旁的座位:“本宫觉得她不失为一个好棋,一个能够对付周煜的好棋,周煜防范严谨,最近派进去的暗探全折了......”
“这次,我要亲自执棋,用苏昭这步棋,让他自食恶果!”
本来太子那艳如桃花的眼神在说下一句话时突然变的狠辣:“本宫要做的是协助父皇守好这天下,继承这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有威胁之势。”
“殿下慎言呐!”南先生拱手作揖。
“南先生放心。”
“殿下这步棋前局未定,老朽看这苏姑娘确实不一般,如不能为我所用也要....”南先生还没说完,太子便接过了话头。
“如不能为我所用,我执的棋,我也能废掉这棋....”
“冬日的雪梅要开了,平城的述职会也要开了,朝堂局势要变了,”太子那很辣的眼中闪过明明暗暗,如无渊黑海:“父皇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动作要快了......”
“心软之人不能成大器,周煜定翻不出那金城的牢笼。”南先生淡淡道。
破北王之说的计策,要杀人,但杀谁不重要。苏昭因为周煜的心软侥幸活了下来,却在不知中卷入了一场争斗,一场皇权的争斗。
“这样不行,我再去想想办法。”苏昭蹙着眉半跪在杜大娘跟前。
苏昭三人来了平城有几日了,临近年关生意热闹那几天都过去了,她们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活计,又因着这几日风雪愈发大了起来,杜大娘身子吃不消病倒了,苏昭把两人身上的银钱都拿去买了药,剩下一些租了这个四处透风的牛棚子,实在拿不出钱,在拖下去不仅杜大娘情况不会乐观,苏昭和巧了两个人也会病倒。
苏昭在外面寻了些商贩丢弃的遮雪的破布罩子,喊着巧儿一起搭起来,这样晚上睡的时候还能稍稍暖和些。
“巧儿,”苏昭把巧儿拉到杜大娘身边:“你好好照顾你娘,我趁天没黑出去找找活计,晚上在想办法带点吃的回来,碗里还有一半的药再过一个时辰,给你娘热热喝了。”
“好。”巧儿乖巧的应下:“昭姐姐,路上小心着。”
苏昭应了一声便撩开破布出去了,从牛棚到街道上因为走的人少,积雪没人清扫越来越厚实,苏昭只能淌着雪出去,鞋子都湿了。
苏昭跺了跺脚,顶着风雪继续走。
难,在这里活着是真难!
黄昏天暗了下来,雪没有要停的迹象,街上的人虽不多,但家家挂起的红灯笼,红门对,衬的店门前和街道上红彤彤的,喜气洋洋。
苏昭一个店挨着一个店的问,都没有要招人的打算,她刚问完一个药材铺出门时,被一个打扮的俏丽的妇人给拦住了。
“姑娘是要找活计?”妇人很是直接。
“您是?”苏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我是平城有名的牙商,专门给城里的府院送打扫丫鬟的,”妇人面善,说话时都带笑模样:“你可以打听打听,从我这里出去的,个个跟着主子吃香喝辣。”
妇人笑着把苏昭拉到棚子底下的避风处,小声地说:“姑娘找活计呢?”
苏昭没应声,妇人又接着说:“我这正好有个去处,是个急活,我就直说了,姑娘面容好,看着清丽干净我才找你的,不然求到姑奶奶脚下的,还得巴巴的送银子,我也不一定塞人进去。”
“什么活计。”苏昭轻轻拨开拉着她袖子的那只手问。
“今年进平城述职的官人不少,有一个宅子清苑,你可以打听,在平城南边招后厨丫鬟呢,就要你这样清丽干净的,我推荐你去,听说那家主子脾气好对下人好,挣得银钱也多。”
“要签卖身契吗?”苏昭问。
“是要签的,不过不是死契,”妇人说到正经事便严肃起来:“签个五载,之后便可为自己赎身,不过进了大宅院的没有想出来的,进了宅内那便是有正经主子的,吃喝不愁,以后还能找个好郎君。”
妇人又笑起来,用手肘碰了碰苏昭:“尤其是姑娘这样的有股子节气在身上的,万一被哪个大人看上,做一房妾室,也算飞上枝头做凤凰,有人伺候了,你说是不是!”
苏昭一身青襦袄,披着白底红边的斗蓬,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像一支傲立雪中梅。
“但是我的户符丢了。”苏昭声音不大,说着时把手往袖子里又缩了缩,这天儿实在是冷。
妇人沉默了半刻,才低声说:“我这有认识的人可以给你办,这样,清苑给十两银子,办户符需一两三钱,剩下的都是你的,以后月月还有月银可以拿,你如何打算?”
苏昭的睫毛上沾了些雪沫子,她轻轻扫掉后,眼前才又看清楚。
目前没有合适的活计,又急需用钱,更何况自己也没什么要骗的,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什么时候进府?”苏昭先问了一句。
“原定的是明个未时一刻进府,但你没户符,我跟府里再讨一天,如果你去那就后日未时。”妇人兴冲冲道。
“有几人,是一起进府吗?”苏昭不得不问的清楚些。
“算上你有五人,一个主院书房的,两个前厅,两个后厨。”妇人又说:“你放心,她们生的都没你好看。”
苏昭不在乎这个,她现在更希望能拿到钱救杜大娘一命,一个月的相处,她冷不下心,不管杜大娘母女二人。二来她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穿越的办法,在这里能有个照应的人也是好事。
苏昭刚应下,牙商一刻没停的就领着苏昭去办假户符的匠人哪里去了,生怕苏昭一个反悔,一路上说的是,自己这次找人确实不容易,清苑要人要求高,寻了好久才寻着这几个.....
苏昭跟着牙商办了户符,约着明日天擦黑时一起去匠人那里拿。她又用仅有的银钱买了药和一些吃食。
进府那天是巧儿同苏昭一起去的,在巧儿心里苏昭卖身进府,说白了就是伺候人的,尤其是苏昭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杜大娘,巧儿过意不去,她想跟着苏昭一同进府,两人能互相照应.....
清苑不愧是皇家别院,府门很气派,但新丫鬟们,是经过正门从后门进的,踏进角门的那一刻苏昭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始终把自己排除在这个时代外,无论看见什么,要做什么,都没有太真切的感受,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最终还是要回到来时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让苏昭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她又见到了那个雪夜里的人,那个要处死她的人。
众人进府后,先是被大管家带着熟悉了清苑的布局。
“清苑乃皇家别院,是大了些,少君让我带着尔等先走走以免以后迷路。”说话的这位是领头的大管家,虽说上了些年纪,有点驼背,但他腿脚很利索,说话也快,眼神锐利,看着是个有脾性的。
他边走边说:“清苑是当今陛下所赐的名字,由清丽幽翠,阆苑琼楼所得名,原本名为梅香园,因为这里有着平城最大的梅园,清闲时大家可去参观一番。”
苏昭一行六人跟着大管家穿过,碧池,静尘室,听雨轩.....在最后经过知春庭往后厨去的路上,她们走在两旁都种着梅花的小径上。
积雪都被清扫干净,开落的梅花瓣带着香气不断地飘在树根处的白雪上,溶于雪又生于雪。
“前面是少君的院子,我们就不便进了。”大管家声音明显小了,像是怕吵到院中的人。
众人应答一声是。
大管家吩咐过,她们行在院中的时候是要微微低头,目不斜视。但苏昭在经过主院侧门时,又因为大管家那句话,没有忍住。
侧门不算大,有五尺宽。天暗了也阴了,空中逐渐飘起雪粒子夹着凉风,吹的人清醒。
苏昭微微侧头望过去时,只见院中间有人一身藏色长袍负手拿书,侧立于一高大的梅花树下,细细看,藏色长袍有金丝闪着暗光,衬得人贵气无比。
风吹来时,大抔大抔的梅花伴着雪落下,落在那人的发上、肩头、还有欲抬起的书上,梅上染了墨香,墨香又带着那人的凌冽随风而散。
仅一瞬,像是半个冬。
苏昭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那人就看了过来,看清脸时,苏昭只觉得身上那道已经愈合的鞭伤像是又撕裂开,隐隐作痛。
这次的目光,一个惊骇、一个锐利。
“周..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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