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清风2
从北乡回来后的黎洛,在家昏睡了三天。
那三天她断绝了所有的社交,甚至连手机都关机了。没有任何人能联系上她。
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已经转变为整个世界都开始模糊。
她甚至开始出现了生理性的反胃和呕吐。
黎洛从未想过,她竟然参加了一场她学生的葬礼。
而且还是曾经她最看好,寄予最大希望的一个学生。
她看着她顺利地考上了大学,然后出来工作。念大学期间,她定期会和她分享她的大学生活,逢年过节的祝福和礼物,她总是第一个和她说的。
后来的这两年,联系的少了。
但那么多学生当中,黎洛对她,最为特殊。
因为那个女孩,真诚善良,特别有韧性。而且在绘画方面,极有天赋。
那种天赋是很多人后天怎么去努力,都达不到的。
她想过很多种与她再见面时的场合和画面,但没想到却是生离死别。
黎洛不知道应该去接受,这样的一场毫无征兆的告别。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那年蓝琪大学刚毕业,她面临着就业问题。
当时有两份工作任她选择,一份是回北城当美术老师;另外一份工作是留在她念大学的城市,继续她之前的兼职,当婚礼策划师。
她很难做出选择。
前者离家近,工资不高但稳定,而且没课的时候,她也可以接接私单。后者是在大城市,压力虽然大,但提升空间高,只要做好的,按客单量提成来算,工资相对于来说更可观一些。
“你自己更倾向于哪种呢?”黎洛记得当时是这么问她的。
停顿了几秒钟后,蓝琪抬头看向她:“各有各的好,在北城的话,离家近,而且也有你在……”
黎洛知道她家里的情况,给出了客观分析:“我可能觉得你比较适合大城市。”
蓝琪转了转脑袋,避开她的目光:“是吗?”
就在这时,黎洛的电话响了。
她朝她颔首示意:“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的电话,我接一下。”
也就是在黎洛接完那个电话后,再和蓝琪说话时,她已经确定好了,要留在大城市。
当时的黎洛并没有多想。
那之后,两人的联系便少了。
逢年过节时,黎洛才会收到她的消息。以前蓝琪只要有什么不明白或者是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给黎洛发消息。
不管在蓝琪看来是多么大的事情,黎洛都能轻易化解。
时间久了,自然也有依赖性了。黎洛也习惯了她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她说,只要是她可以帮得上忙的,她都会尽力。
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走到现在这一步,很不容易的。
所以后来两人的联系慢慢减少,黎洛也没多想。觉得她可能是刚毕业参加工作也比较忙,或者是没什么问题需要她帮忙解决。
而且当时黎洛也跟新谈的女朋友正处于热恋期,自然也顾不上其他。
直到意外到来,黎洛去参加她的葬礼。
曾经和蓝琪玩的最好的那个女孩,给了黎洛一本日记本。
那日记本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而那些文字,全部都是少女心事。
所有她没有在意的一切,也在那一刻变得真实。
-
睡了足够的觉,黎洛才有勇气去翻开那本陈旧的日记本。
纸张泛黄,扉页上画着蓝天和白云还有一条河流。很简单的风景画,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日记第一页写:
“今天是2012年8月20日,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黎洛微微拧眉。
2012年的8月20日,那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时候的黎洛还知道,这本日记本上面写着的所有少女心事,其实都跟她有关的。
而8月20日那天,是她们的初次见面。
她没有记得两人初次见面的日期具体是哪天,但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她没有忘记。
那天,她作为新老师去学校报道。站在学校领导办公室门口等待时,有一个学生跑得急楼梯口摔倒了,她正准备去扶她,女孩落荒而逃。
只留下了一本素描本。
两人的牵绊,也是从那本素描本开始的。
-
那是2012年,黎洛刚大学毕业。
她考上了城北二中的美术老师,学校通知她去参加岗前培训。她本对当老师没什么兴趣,也曾经想过,要离开北城去别的地方。
可是命运奇怪,还是将她往北城引。
在别的地方生活,她怎么都不踏实。
只有回到北城,她才感觉到心安。
即便这里会有很多让她觉得特别难过的回忆,但这里也是她最熟悉和牵绊最深的地方。
所以大四那年,她就开始准备考编。
她很幸运,一次就上岸了。
身边的人都恭喜她,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没得选。
所以去报道那天,她情绪恙恙。
应该说,这种打不起来精神的状态,已经好些年了。但那天,当她捡到那本素描本,通过素描本上画的画,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极其有天赋的女孩。
那种天赋是她学了这么多年画画,都未能有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黎洛知道,那是她所欠缺的。
黎洛会去学画画,并非是她多有天赋。而是她文化成绩不好,想考大学,只能走艺体类的特长生这条路。
在念高中以前的黎洛是非常叛逆的,后来因为遇到了一个女孩,慢慢转了性子。也算是一件好事,要不然也考不上大学。
她大学毕业后会去城北二中当老师,也是因为那个女孩的原因。
她也将那个女孩,视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将她拉出了迷茫的深渊,可同时也是她,将她推入了另外一个深渊。
就像黎洛遇见那个女孩时那样,她和她说,要不然你也试试看,和我一起学画画?我们也好有个伴,这话黎洛在找到蓝琪后,主动问她,同学,你画画挺有天赋的,要不要也试试看学画画?
命运的齿轮,似乎就在那一刻开始转动了。
而十年后的今天,黎洛完全没想到的是,蓝琪会意外身亡。
直到现在黎洛都感觉一切很不真实,日记本里写了很多细细碎碎的心事。
前面看着都没什么问题,直到她写:
“今天是2012年的最后一天,玛雅人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曾经我也想过世界就此毁灭吧。活着真的好累。可是,此刻我却有了贪念。我希望时间,可以再过得慢些。因为我好像有不可以对别人说的小秘密了,那种感觉很特别,无法形容,像是在心脏那块柔软的地方,洒下了一颗种子。我在期待它生根发芽。但我知道,也许不会开花。”
“我都知道的。”
黎洛的手一顿。
那年蓝琪十六岁,正是青春期。
少女心事,不用明说。
只是黎洛不知,那个人竟是自己。
直到她看到了日记本里后来写的:“我最近在攒钱,想买一个MP4送给她。虽然我也很想买来听歌,但是我更想送一个给她。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因为她值得。”
脑子似乎在那一刻宕机了。
MP4,送给她!
她!
黎洛猛地反应过来,她有一年好像收到过一个礼物盒子,里面放着最新款的MP4,送的人没写署名,只写了这是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因为不知道是谁送的,所以黎洛一直没怎么用过。
来不及合上日记本,黎洛冲进了书房。
-
书房的角落里,黎洛会堆放一些杂物。
一些不常用的东西,还有旧物,她都会放在那里。她跌跌撞撞地去翻找,手一直在抖。
她记得没错的话,在某个新年伊始,她是收到过这么一个MP4。
当时她还以为是谁恶作剧,没想到这是蓝琪攒了好久的钱才买的。
黎洛不停地去翻找,但怎么都找不到。
她有些慌乱,声音也开始哽咽:“在哪里啊?应该是在这里的啊!我没有扔的!我记得我没有扔的!是在这里的。是放在这里的……”
黎洛第一次翻箱倒柜去找东西,她感觉胸口一窒。
当初前女朋友和她提分手,她收拾东西的时候离开的时候,黎洛也没有这么难过。
可在这一刻,她确切地感觉到了自己难过的想要哭了。
直到她终于在最底层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有些泛黄的MP4。
黎洛立马试着去开机,但电子产品太久时间没用,哪里还能开机呢。但黎洛来不及去想那么多,嘴里念叨着,“充电器,充电器!”
“充电器又去哪里了嘛……”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早年的MP4插口,跟现在的插口完全不一样。黎洛努力让自己平复好心情,又翻了半天,才找到适配的线。
在插上口的那一瞬间,她眼里露出了期待的目光。
然而——
已经泛黄的mp4,并没有任何反应。
那瞬间,黎洛突然爆哭。
她彻底奔溃了。
“呜呜呜。”
好难受。
真的特别难受。
她当初收到这个MP4的时候,只打开看了一眼。因为她不知道是谁送的,所以她一直没有用过。
当初搬家的时候,她想要丢掉。
但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想着怎么也是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她也不好意思用。但直接丢掉也不太好。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委。
黎洛手里紧紧握着MP4,泣不成声。
“我当初就该问一下的啊。”
“该要问一下的啊。”
黎洛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她哭到不能自已。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哭的整个人特别疲倦。
瘫在沙发上,自己拍着自己的肩膀,沉沉睡了过去。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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