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梧站在院门口,果然瞧见左侧不远处还有一座房屋,应当就是许鹤沉的书房了,从那间房子的朝向来看,应当有一扇窗正对着她这里,而书房中多有机密文件,杀手们不愿意靠近惹上闲话,也能理解。
而把她安排到这眼皮子底下的地方,要么是对她不放心紧盯着,要么就是根本不屑把她当做怀疑的对象。
江稚梧不认为许鹤沉有监视自己的意思,他仅看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身份,接着就与她做起了交易,他明晃晃的把她当做一枚可用的棋子,压根不屑去掩饰,更遑论提防。
平心而论,被摆明的利用总好过两面三刀的阴招。
她踏进西苑厢房。
这处房间干净而空荡荡,主要是些暖棕色木质家具,屋中淡青色的帷幔垂顺而有光泽,层层叠叠影影绰绰,轻轻摆动成深浅不一的绿色,同外头成片的竹林相呼应。
简单中藏着清贵,如丹青留白,意韵风致。
江稚梧走到卧房,果然见妆台侧边小窗外正对着书房窗口,此刻对方的窗正大开着,窗后立了一块儿顶天的屏风,将内里遮挡的严实。
她伸手放下珠帘,也隔断自己这边,随后挪步绕到小厢阁。
小厢隔内,妙槿正躺在榻上,头顶扎着银针,在她身边,一个小男孩百无聊赖打着哈欠。
江稚梧目光落到那孩子身上的瞬间,对方也沿着她的视线回望过来,眼睛亮了亮:“漂亮姐姐?”
江稚梧抬了抬眉,是个嘴甜的孩子。
她走到榻边探了探妙槿的呼吸,确定人没事儿后,柔声问道:“小孩儿,你可知道为这位姐姐施针的人去哪了?”
花鸩不明所以,看着江稚梧:“什么施针的人,你说我吗?是刘叔让我来给这个人医治。”
江稚梧一时犹疑,她懂些医术,知道扎针刺穴是医道中最难学的,尤其头上穴位遍布,深浅不易拿捏,至少是行医十载的老郎中才有下手的把握。
况且她听到刘管事是找那个叫花鸩的杀手来给妙槿医治。
而面前这个男孩看着不过总角之年,坐在榻边双腿还够不着地,头发束得歪歪扭扭,滚圆如葡萄般的眼睛嵌在瘦小的脸上,身上淡青色的圆领窄袖袍有些肥大,其下还穿着红色背带裤,如此小萝卜丁的模样,若是放在后宅院中,定是需要被姆妈多喂两口奶的那一个。
江稚梧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个手上人命累累的花鸩联系到一处。
花鸩看出她眼中的怀疑,嘴巴一撇,反问道:“怎么,你不信?”
江稚梧一愣,犹豫了一瞬。
在这雨霖舍中,似乎不能按照常理那一套来推断。
她斟酌道:“没有不信,你把她医好,姐姐给你做不倒翁玩儿。”
小孩子心性最是阴晴不定,她拿出以前对付邻家孩童的法子,防止对方一个不悦甩手不管了。
谁料花鸩忽闪着双眼,奇怪看向她:“刘叔让我来医她,我自会把她医好,要你的什么翁做什么,再说,一老翁有什么好玩的。”
江稚梧:“……”
她何时说过老翁了,瞧这孩子的怪异劲儿,她倒是信了几分或许他真的就是花鸩。
这时,床上妙槿发出一声低吟,江稚梧连忙让出空间:“你快看看她怎么了。”
花鸩跳到地上,走到枕头边,江稚梧还没看清,那满头的银针已经消失在他的窄袖中。
花鸩瞥见她脸上惊讶的神色,有些小得意,昂着头,故作轻松道:“没怎么,醒了而已。
“她磕到头,有些淤堵不畅,扎针是帮她疏通,现在好了,连药都不用吃。”
听花鸩这么说,江稚梧伸头一看,妙槿果然悠悠张开了眼,问她这是在哪,董贵呢。
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清楚,江稚梧让妙槿先好好养神,妙槿本就还有些昏昏,简单和江稚梧说了两句便又睡下。
江稚梧安置好妙槿,回身要对花鸩道谢,然而刚才还在身边的人这会儿已经不见身影,只留一角青色衣袍从门前划过。
她连忙追过去把人拦住,奔走中翩飞的乌发带出浅淡香味。
花鸩对那味道喜欢,便立住歪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江稚梧报以一个和善的笑:“你过来,姐姐帮你梳个头。”
她手上拿不出什么谢礼,便想帮他整理一下乱糟糟不成样子的头发,也算一份心意。
谁知花鸩闻言眼睛猛然一亮,激动道:“当真?你不怕吗?”
江稚梧拉花鸩到凳子上坐下,疑惑道:“怕什么?”
花鸩歪了歪头:“都说头发乃血所化,我的血有毒,他们都不敢碰。你胆子真大,怪不得主子把你留下来了。”
江稚梧:“……”
她手快,这会儿已经抓了一把花鸩的碎发在掌心。
烫手的头发扔掉也不是,继续抓着也不是,江稚梧硬着头皮安慰自己,就算有毒,花鸩应当也能解,她拆掉其上松散的头绳,手指快速把乱糟糟的头发通开,重新束好。
感受着脑袋上轻柔的动作,花鸩突然红了脸,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女子给他梳头,他手指扣着椅子扶手:“那个翁是什么啊……还能做了送我吗?”
江稚梧眨了眨眼,原来这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不倒翁:“可以,不过你得找些木料给我。”
花鸩连连点头答应,就是找个真老翁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何况只是些木料。
他行动迅速,点头的动作江稚梧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头发一紧,她心知肯定是把人扯到了,便伸手揉向可能的痛处,想起花鸩前头的话,问道:“你说的他们都不敢碰你的头发……他们是谁?”
花鸩晃着腿,对江稚梧更生亲近之感,便一五一十说:“就是段不厌,段不明还有灵淙他们。”
“他们和我一样,也都是雨霖舍的杀手。我用银针,段不厌用软刀,段不明用暗器,灵淙是武僧,你在外头看到的雨霖舍的案子,都是我们四人办的。”
他小声嘟囔:“其实我的头发根本就没毒,但是说了他们也不信,或者根本就是故意耍笑我,只有主子偶尔会帮我梳。”
主子……江稚梧眼前浮现出那张不近人情的冷脸,想不出那人苍白如削的手摆弄孩童头发的样子。
她到隔壁取了镜子来给花鸩照,思来想去,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主子叫什么?”
花鸩的重点放在前半句的“你们”上:“姐姐说错了,是咱们主子。”
江稚梧执镜的手微紧,没接他的话,追问道:“那他叫什么?”
花鸩眨着眼睛思索,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打探主子的姓名,只知道危亦安会喊主子许鹤沉。
他把这个名字报给江稚梧,而后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咧嘴笑了:“真好看,多谢漂亮姐姐!”
说罢飞身消失在门外树梢上……
“许鹤沉……”
江稚梧低声默念。
从今日起,他也是自己的“主子”了吗?
四周寂静,唯有蝉鸣回应着她的不安。
西苑的另一侧,内院书房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又被书案旁的屏风遮挡得严实。
许翎正坐在案前阴翳处,将写好的纸条交给刘管事:“下午把白娘找来。”
刘管事收下纸条,细心多确认了一道:“可是怡春院的鸨母白娘?”
许翎颔首:“让她放一放手上的生意,这边有个姑娘需要她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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