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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午后的京大校园，氛围难得悠闲宁静，林荫树大道下，没有人着急赶去上课，大家平时匆忙的步伐终于放慢下来。
宋清珏准备去一趟校门外的书店。
这个学期才刚开始，她已经罗列好了一长串必读书单，大部分是金融专业书，可以在校图书馆借阅。还有两三本小众的文学作品，她习惯划线做点笔记，所以想买回来收藏。
注定又是一个独自泡在书店的下午。
离开宿舍前，宋清珏往帆布包里塞了水杯和笔记本，又随手拿了一本正在读的小说，还差结尾没读完，她想要快点知道男女主人公的结局。
她想起小时候自由看漫画和故事书的日子，无忧无虑令人怀念。
后来，弟弟宋子期出生渐渐长大，爸妈出门打零工的时候，她就负责照看弟弟，看书时间被挤压。
再后来，面临考试升学，这种无益于高考提分的课外书被林女士一律没收，整整初高中六年，她都没再碰过这些“没用的东西”，整日埋头学习，内心紧张而充满功利。
现在终于考进大学，理论上她可以放松下来，读任何自己想读的，可心底总有个声音在严厉责骂，像一根无形的弦在脑海紧绷着，导致她也只敢在周半天放松一下。
而且每次看闲书的时候，内心偷感都很重。
因为她也从心底深处嫌弃窝囊，憎恨废物，更害怕成为一个没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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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悬铃木下，微凉秋风吹来，宋清珏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捧着那本小说抓紧在读。
身旁有三三两两路过的同学，有同专业的人认出了她，他们在一旁偷笑议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宋清珏的耳朵。
“哎哎，你们看，那不是谁吗？咱们院花！”
“都那么寒酸了还花钱买书，还不如好好捯饬下自己，可买双好鞋吧。”
“穷文青呗，就爱装。”
“她可是我们院花，人家那是追求纯粹的精神世界。再说了，你们有她那颜值和才华吗？”
“哟哟哟，你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瞧你这么崇拜她，你敢上前去和咱院花搭个话吗？”
“……”
宋清珏的视线从书本收了回来，她装作没听见，淡定把书装进帆布包，继续往前走。
她心里很清楚，他们口中的“院花”只是一种嘲讽。
当时，在军训场上，她就是作为“院花”被推选出来，被迫站在围成一圈的人群中间，和班上最胖的男生一起情歌对唱。
那个男生低着头，肥胖黢黑的脸涨得通红，想抬头看她也不敢。
她不讨厌他，只觉得他同她一样可怜，难道他们就因为生理上或者物质上的一些外在缺陷，自尊就要被这么践踏吗？
那一天，她冷眼扫了下人群，然后，大大方方、五音不全地唱完了一首《只对你有感觉》，大家尖叫怪笑地起哄，看着他们无聊可笑的样子，她内心只有同情。
那天后来，那些起哄的人也被教练训了一顿，头垂下像霜打的蔫吧茄子。
想到这里，宋清珏嘴角微弯笑了笑。
意识到自己走神，她收回散漫的思绪，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脚上那双鞋。
确实，米白色的帆布鞋早已破旧泛黄，布面磨损还破了个洞，鞋底也开了胶……还真是看起来寒碜又可怜。
可是，她这个星期在极限的省吃俭用下，也只存下五十块，她还想用这笔钱买两本书。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
她心里明白，人在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做梦的。
生存现实残酷，她应该更理智一点。
就像家里人表面上对她管得宽，没要求，但每次只要她表现不够好，或者找他们要学费，他们那骂骂咧咧的不情愿态度也凉透了她的心。
他们只是不想管，但仍要求好结果。就像从来不给阴暗角落的向日葵灌溉浇水，却还想要它能热烈蓬勃向阳生长。
这些融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她身上，即使天性愚钝的人也能察觉出来，更何况她一向心思缜密。
宋清珏笑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配追求梦想，可失眠的深夜，心底还是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唤她，不要轻易放弃。
从小到大为了当好学生和好孩子，她已经做了太多妥协，这一次，她想为自己守护一点什么。
所以，她决心加入电影社，兴趣也好，叛逆也罢，就这一次，她不想让步。
*
“宋宋！我亲爱的宋宋！”
熟悉的呼唤在耳边传来，舒甜在马路对面，用力朝她挥手打招呼。
没等宋清珏回过神，她已经笑着小跑过来了。
舒甜一把抱起她的胳膊，撒娇道：“宋宋，你要去哪里？我也要一起！”
“我准备去校外的书店。”宋清珏解释。
刚刚高声议论的一群人从她们身旁经过，不友善的笑声毫无顾忌。
舒甜也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她朝他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安慰宋清珏：“宋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些人自己不看书也就算了，还好意思笑话别人。真怀疑他们这个素质是怎么考进来的，京大都为他们的存在感到羞耻！”
“谢谢你。”宋清珏笑了笑，淡淡道：“我已经习惯了。”
“你可千万别习惯啊！这帮人就不能惯着！”她冲他们张牙舞爪地挥拳头，“真想给他们点教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诅咒生效，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哐当撞上了前面的一棵树。
舒甜大笑得弯下了腰。
宋清珏也被逗笑了，她下意识把左脚往后缩了缩，想要掩饰鞋子上的脱胶和破洞。
舒甜终于笑够，直起了身：“也是，宋宋，专注做你自己就好啦，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嗯。”宋清珏语气淡淡。
手机响了，舒甜拿起看了眼，痛苦扶额道：“天呐，我又要去健身了！我这个私教可太严格了，最近为了形体课减肥，我可真是又累又饿！对了，宋宋，你到底是怎么保持身材的？这么苗条这么瘦！”
舒甜不经意间流露出羡慕眼神。
宋清珏微微一愣，她每一顿饭都吃不饱，又怎么会长胖呢。
但她并不想这么说，显得有些卖惨。
她只是惨笑了下，简单解释道：“我没有刻意保持。”
舒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咧嘴尴尬笑了笑，没再说话。
消息响个不停，舒甜被催得有点不耐烦，她又抱了抱宋清锦，往她肩上蹭蹭，恋恋不舍地说道：“不说了，我真得走了，呜呜。宋宋，好想跟你一起泡书店，恶补下我的文化知识！”
“好，加油。”宋清珏笑着鼓励她，“以后会有机会的。”
舒甜离开后，宋清珏心情也明朗不少。她刚刚说的一番话，她也听进去了。
从小到大，因为埋头读书这件事，她确实遭遇过不少非议。
但只有她知道，读书于她而言，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而重要。
她不觉得读书这件事高贵，没有装模作样，更不是为了显摆。这已经成了她生活一部分，就像森林里的花草树木需要阳光、空气和雨露一样，读书对她也是必不可缺。
她用一本一本书构筑起她的精神城堡，围起她生命的护城河。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亲手建立起了坚固的城墙堡垒，不让别人进来，自己却也走不出去。
她被自己的热爱所围困。
*
晚上，宋清珏回到寝室，舍友们都回来了，气氛吵嚷热闹。
大家都忙了一天，回来总要聊天交流下情报。
夏漫在那炫耀她新做的美甲：“你们来看看我新做的美甲，好不好看？”
另一个舍友小吴凑上前，随口夸了句：“好看。”
夏漫很得意，大声阴阳怪气道：“那是，这新美甲可花了我三百块！三百大洋啊，估计都够某些人吃一个月了吧。”
“……”
才刚坐下来的宋清珏冷不丁被刺了一箭，她可没招惹任何人。
能考进京大的小孩家庭条件都不错，除了她。所以宋清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针对谁。
她没有理会，照常收拾整理好书桌，起身出门去洗漱。
正在一旁试新鞋的舒甜气不过，她走到夏漫身边，只瞄了一眼，大声怪叫起来 ：“哎哟哟，就这个也太土了吧！我们班女同学早不做了，现在不都流行美拉德风吗？你这个花里胡哨跟野山鸡似的！”
“你、你！”夏漫被气得说不出话，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一个破表演系的，非赖在我们金融系宿舍干嘛？没文化的臭花瓶！”
舒甜也不气恼，继续怼她：“没文化，不代表我没素质！我住哪里校长都没意见，你在这狗吠什么？”
她向来有话不会憋在心里，有气也是当场撒，从来不内耗。
宋清珏推门而入，错过了刚刚那场好戏。
舒甜还在椅子上，跟那双浅粉色运动鞋较劲，一边试穿一边嘟囔：“我哥也真是的，连我尺码都不记得，买这么大尺码，要我怎么穿呀？”
“这双鞋还挺好看的，要不，你卖给我吧？”舍友小吴凑了过来。
舒甜没有理会。她走到宋清锦身边，径直把鞋递过去，笑道：“宋宋，我记得你鞋码是38吧？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穿下？”
宋清珏转过身，愣了愣，她下意识想拒绝，可舒甜及时打住，不依不饶道：“求求你了，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宋清珏颇感无奈，穿上脚试了试，没想到大小正好。她赶紧脱下来。
舒甜笑着说：“这下好了，这双鞋终于找到她的主人了。既然你穿这么合脚，那就送给你吧！”
“……”
宋清珏的脸微微泛红，尴尬愣在原地，她猜出了舒甜的意思。
“多少钱，我转你。”她礼貌地问。
“别这么见外，就当是我送你的开学礼物吧。”
“……”
宋清珏知道舒甜是好心，可她也不想这么随便欠下人情。毕竟，她没什么拿得出手送给她的……
“那……那你有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想了半天，宋清珏也只想到这个说辞。
“那可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哦！”舒甜笑得开心。
“嗯，不反悔。”
一旁的夏漫看不惯俩人关系这么好，气不过这“运动鞋社交”，咬牙切齿道：“切，不就一双破鞋，有什么了不起！”
……
寝室熄灯时间到了，宋清珏按时睡觉。
她躺在床上，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想要在上面写点什么，可她实在太困，意识迷糊中只写下一句，见过大海的人，终会成为大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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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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