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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宋清珏才回宿舍。
避开沈岘林后,她又去了图书馆自习,没想到金融学大部头这么难啃,一向自诩学霸的她深感吃力。女生寝室里,她一边思索着刚学的CAPM资本资产定价模型,一边脱下薄薄的风衣外套挂进衣柜。
忽然,手机铃响,来电显示母上大人。
她有一瞬间想要回避。
可一想到母亲会因此喋喋不休半个月,她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就是找男人的话题。
宋清珏头好疼,奔波一天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回血,又要面对母亲连珠炮的质问。她不理解,为什么高中时不让早恋,上了大学就得逮一个回家?等到工作了再找对象,就真成大龄剩女了吗?
她拿远了手机,试图转移话题:“妈,我加了一个电影社团,最近生活很充实呢,没有时间谈恋爱。”
如她所料,电话那头怒火中烧,噼里啪啦开始输出:“成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就去学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你说说你一个女孩子,非要跑去那么远的大城市去念书——”
“妈!”宋清珏抬高音量打断了她,再说下去话题又要扯远了。难道她口中的辛辛苦苦难道是从初中起就让她住校,每周饭钱都得伸手讨要的那种吗?再说电影社团怎么就不正经了?
她很心累,不想争吵,只是顺着母亲的意思改了口:“妈,这个社团里都是有钱人家小孩,说不定我也能找到个富二代。”
妈妈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哦,这样啊,那你自己看着办,不影响你学习就好。”
“嗯嗯。”宋清珏觉得自己快要解脱了,轻呼出一口气。
“那就先不说了啊,你弟回来了,我得给他弄宵夜了。”对面迅速挂断了电话,她都没来得及回一句好的。
不过她也习惯了。她越来越意识到,好像无论她做什么,母亲永远都不会满意。她已经不再奢望得到母亲无条件的鼓励和认可了,只求她刻薄的否定和打击能少一些。
舒甜在一旁听了半天,见她挂了电话才小心凑过来,半开玩笑半安慰:“又跟你妈吵架啦?开学才几天,我已经能感觉到你跟你妈之间的剑拔弩张了!”
宋清珏没有说话。
她心底只有无奈,这种小事都算不上什么,她都已经在那个家里生活了十八年了,那个她几乎没有感受过温暖,永远只有无休止争吵和偏心的家。
“来,你尝尝这个!本小姐吃夜宵得有人陪,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罪恶感!”
舒甜递过去她买的健康减脂小零食,她咬下一口寡淡无味的鸡胸肉,砸吧嘴开始分析:“你说你妈不关心你吧,她倒是天天打电话;但你要说她关心吧,说的又都是你不爱听的。她不是说让你不要整天就会死读书吗?怎么现在又担心你不好好学习了?我简直都搞不懂了。”
宋清珏笑了笑,嘴唇有点干。她觉得舒甜说得对,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并没有大度到完全不想指责和计较,只是如果她把精力全都浪费在这上面的话,她的人生恐怕就真的深陷淤泥,再也没有力气前进了。
夏漫在一旁敷着面膜听笑了:“我妈也经常这样啊,有时候就是为了否定而否定,要不然怎么说,老妈总是正确的呢。我妈还经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啊就是,我这么辛辛苦苦付出全是为了你,你可我全部的寄托和希望啊!听着真是又感动又吓人哦!”
舒甜听了大笑道:“哈哈哈,有点道理,算你说了句人话吧。”
“你!”夏漫脸上的面膜都要气裂开。
宋清珏看她俩吵嘴斗气,莫名地会心而笑。她忽然涌现出一个想法,不管怎么说,在学校还是要比在家更舒服自由。她现在只想快点独立强大起来,离开那个容纳不了她的家。
“哎,对了,宋宋,你刚刚说要在社团里找对象,是认真的吗?”舒甜忽然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八卦火光瞬间燃烧起来。
宋清珏还没来得及回答,“嗡嗡嗡”手机又一阵震动。
从刚刚起就不停有微信消息传来,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找她。
*
沈岘林刚从浴室出来,白色浴袍松垮套在身上,他单手擦着湿漉漉的黑发,不停低头查看手机。
这又过去五分钟了,怎么还是没回消息?难不成她手机坏了?
他看着聊天框躺着的一连串发出去的消息:
【在干嘛?】
【明天有空吗?】
【你怎么不和我说句话?】
【hello,还在吗?】
一个标点符号的回复都没有。
孤零零的只有他自己头像。
仿佛一种无声的嘲讽。
空荡的大卧室里,他焦躁不安地踱来走去,无聊到又去翻了遍她的朋友圈。
她的空间没有设私,状态一览无余,总共就零星三条转发,还有一张开学时拍的学校正门照,就再也没有其他。
他把她的头像点开放大看,一张白茫茫的雪山风景,山风裹挟着冰雪的冷意扑面而来,看了都让人觉得冷。
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女生还真是有够冷漠神秘的。沈岘林笑了笑。
他倒是有一种感觉,她和他从小到大身边认识的女孩好像都不太一样。
就说他表妹,娇生惯养,任□□美,每天朋友圈里不是吃喝玩乐就是精致自拍,还爱转发一些欧美流行情歌,心情简单透明,一眼就能看穿。
可宋清珏却偏偏让他捉摸不透,分明表面看着也挺清冷,眉眼纯净仿若不谙世事,可又给人感觉在千里之外,像浮在海面的冰山一角,海底下还藏着神秘的未知领域,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皱了皱眉,决心继续发,一直发到她回为止。
他正准备打字,却看见聊天框顶上跳出来: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心花怒放,嘴角微微上扬。
可过了半天,宋清珏那头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沈岘林盯着手机屏幕,喉咙干涩发紧,脸颊热意一路烧到耳朵根,这被人忽视的滋味,太没面子了!他想要撤回掉消息,又想大方地再给她一个机会。
思来想去,他决定强行挽尊,他轻咳一声,傲娇地又发过去一句:【刚刚微信中毒了】
下一句【不用理会】还没发出去,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跳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沈岘林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石化了一样。
从小到大,有谁敢拉黑他?他冒出来一百零八个问号,为什么?她凭什么?她怎么敢?竟然拉黑本少爷?!
气愤、恼怒、不甘和不解的情绪一股脑全涌现出来,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行冰冷的提示,好像要用目光将它灼穿。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克制平息住了情绪,他微笑抚胸告诉自己,好男不跟女斗。
*
宋清珏刚与母亲结束一场不太愉快的聊天,就看到手机里蹦出一连串来自沈岘林的消息。
她和他貌似还没有熟悉到互聊行程的程度,这在她眼里无异于一种“骚扰”。
她想明确再告诉他一遍,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他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的鸿沟显而易见。
他生来就在云端,享受着众人艳羡的一切,而她还要在泥土里努力扎根,以求生存,她没有能力也不想费力去攀他这根高枝。
她本来可以这样好好解释清楚,可刚编辑好信息就又反悔了。
又何必跟他说这些呢?他真的能够理解吗?夏虫不可语冰罢了。
而且她觉得这个人有种可怕的魔力,能轻易扰乱她的思绪,让她陷入混乱的漩涡。只要跟他搭上边,有理也会讲不清,还会被带跑偏得没完没了。
想到这里,她一哆嗦,索性直接拉黑了。
干脆利落,以绝后患。
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都恳请他不要出发。
宋清珏暗自轻呼出一口气。
宿舍快要熄灯了。她抓紧最后时间洗漱,换上单薄的睡衣,钻进被窝里取暖。
这身睡衣是她上初中时买的,袖子和裤脚都短了一截,布料灰暗无光,反复洗涤后也变得硬邦邦,全无柔软质感。
她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翻开枕边的笔记本,就着昏暗的小夜灯,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三个字,展信佳。
她要给梁隐生再写一封信。
上次的信还没收到回音,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把心中想法倾诉给他,在她心里,梁学长就像喧嚣世界里的一股清泉,是唯一能够静下心来倾听她,也能穿透表象理解她的人。
内心的渴望就像春日里疯长的野草一样,无法阻止。
她开始书写,笔尖在纸页上摩挲,一行行字迹倾泻而出:
最近好吗?学长。
我加入学校里的电影社团啦!是不是要恭喜我一下?
你的大三生活怎么样呢?我想听听你最近的见闻。
很期待你的回复,也很想和你见一面。
写到这里,宋清珏顿了顿,她咬着笔杆思索,要不要把遇到沈岘林的事情告诉他。
可她只是犹豫了三秒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算了吧,反正她和他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写完这几行字,宋清珏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她准备明天上午就去买信封和邮票,把这封信寄出去。
她和梁隐生学长从初中起就相识,那会儿大家都没有智能手机,她和他一直都是书信往来,当时因为这事儿还被谣传过早恋,可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看过书信后都确认没问题,这才放了他们一马。
后来梁学长考上了京大,经常会写信回来鼓励她好好学习,终于有一天,她也追随他的脚步踏进了这所传说中的顶尖学府。
宋清珏知道,他至今只用一部功能简单的老年机,平时不怎么上网,于是也延续了老习惯,继续用写信的方式交流。
她看着工整利落的笔迹,庆幸自己的硬笔书法还没有退步,带着一股喜悦和期待,她终于安心地沉沉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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