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走廊上,宋延嘉有些恍惚。惨白的日光灯打在头顶,她微微仰头对上去——
刺眼。她拧起眉头,眯起眼睛。
她身后那间屋子的门没有关拢,听得到里面民警在小声议论,主角是她。
“女仔……反应挺快,视频录得真好啊。”
细碎的方言,对土生土长的她没有加密效果。后面跟着的一句,大抵是说到了夏行谦。
“……身手不错,学过格斗吧。”
明知灯光已经给她的感官带来了过多的刺激,但宋延嘉还是定定地盯着眼前那片花白的光。意识在那明晃晃的花白中危险地向外涣散,她想不起阻拦。
先前勉强打起的精神,是被透支的精力,这时她却已经想不起来疲惫的感觉,神经都被麻痹一般迟钝。
“……很小心啊,”隐约又听到这样的声音,“听说来的一路上,没让那男的看过女仔的脸。”
她于是后知后觉想起刚才一路的细节,一切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从最初用保安制服外套蒙住违法者的脸,到后来分车前往派出所……她没来得及分神注意到的事情确实太多。
她深深出了口气,用力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勉强感觉找回了一丝清明,这才迈步向外走去。
走到大厅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场景,眼前光线变暗,夏陟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她眼前。
“小宋?小宋?”连着两声,第一声略显迟疑,第二声调门更高,男孩儿想要确认她的状态,上上下下仔细将她打量。
于是他围着她左看看、右看看,面带十分直白的忧愁:“还好吗?还好不?”
他甚至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仿佛怕她意识涣散到双眼无法聚焦。
宋延嘉给自己提了口气,也提起笑容,还熟练地面露一点自然生动的嫌弃意味:“行了行了,本来挺好的都要给你晃晕了。”
她一把拍掉夏陟的手,力道不重。视线移转出去,嘴上也跟着问起另一位重要人物:
“叔叔呢……”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找到了大厅另一头的他。
正对面那条走廊的出口附近,夏行谦在和一位中年男性警察交谈。他眉间微沉,表情比她向来熟知的样子要严肃许多。
那位中年男警察看起来颇有些资历。边上路过的年轻警察和他打招呼时,动作都显得有些拘谨。
然后,夏行谦似是觉察到了她视线一般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了。
远远对上他的目光,宋延嘉眨眨眼,朝他努力微笑了一下。
于是正在进行的对话好像不再重要,他侧过头再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就向她这边走来。那位警察则没有动作,似乎交谈已经结束。
等夏行谦走到宋延嘉面前,她才觉得他此刻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有了些许实感。
之前经历的一切仿佛光怪陆离的一场噩梦,记忆在试图逐渐从脑海中抽离。
与夏陟无二,夏行谦同样在打量她的样子。他目光中没有大男孩儿那样露骨的关怀,但她轻易能够感觉得到温度。
只是,奇怪,怎么表情还是这么严肃……往常面对她,他都假装自己很和蔼可亲的。
宋延嘉茫然地看着相距不远的那张脸,感觉自己迷迷瞪瞪的。
“身体不舒服吗?”而后她有些模糊的听觉接受到这样的问询。
“……怎么脸这么红。”
她看不见的,是她无法成功管理的、略显僵滞的表情,还有脸上异样的红潮。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反驳,同时试图去摸一摸自己的脸,以感受温度。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在她迷惑地轻声说“没有吧”的时候,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宋延嘉的额头。陌生的触感让她一瞬清醒过来,原本半垂的眼都睁大了。
时间大抵是两三次呼吸的长度,夏行谦试了她前额的温度。看着他抬手又收手,宋延嘉有些说不出话来,微微张嘴却末了无言。
麻木、疲惫,或者惊讶。她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阻塞了身体执行理智的动作。
只听到夏行谦语气沉肃:“……有些低烧。”
这时他的担心已然袒露。
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在用征询的语气,对宋延嘉做出他的提议。
“我们去医院看看?”
宋延嘉忽然觉得有些目眩,好像是视线里的那日光灯依然太过灼目。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任身前高大身影将自己笼罩得更加彻底,同时微微垂首,以避开头顶投落的光。
她闭眼,摇了摇头。耳边,派出所内嘈杂的人声仿佛都远去,飘渺不可追。
她低低说出自己的请求:
“我想回家。”
“听说今天来的那位,就是特别帅特别有气质听说还特别能打的那位,家里住军区大院……”
女警步履匆匆,往楼梯口走去,听到自己经过了同事们的嘀嘀咕咕。
说实话,她有点想参与八卦,但是领导刚指明了要见她。这里就在办公室楼下,上边一开门就能将小院风光尽收眼底,她怕驻足摸鱼会被抓包。
一边脚步利落地踏上台阶,她一边回想自己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很年轻,但是挺能经住事,说话条理清晰,确实也有点军属风范。
可惜因为工作,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帅哥她没能多看上两眼……噢,是年纪大的那个,年纪小的那个晒得太黑了点……
敲门之后得到“请进”的回应,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正看见自己的上司站在窗边,翻看材料。
窗外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窗边的上司于是淡淡朝外看去。虽然下属已经进门,他却并没有立时收回视线,而是继续注视了一会儿楼下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样子。
年轻女警于是一时停驻,没继续往里边走去。
而上司直到车声远去、彻底消失,才转回脸来看她。
“啊,小王啊,”他淡声招呼了一下,“进来吧。”
女警略有些局促地点了一下头,心里有点紧张,上司这么严肃的时候一般都有大事发生。虽然,这次的案件其实不“大”……
“所长,我把我这边的笔录材料都带来了。”她欲图将手里的文件夹往前递去。
上司缓缓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他把自己手里的材料重重抛回了桌上。
准头自是没得说,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然后他就爆了句粗口,表情也露出十分恼火。
吓得女警一个后撤步,将文件夹又收回自己一侧,下意识抱得紧紧的。
上司愠怒不掩,破口大骂:“这狗崽子怎么就敢干这事儿呢?!还特么是个大学生,学学学,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在章城念书是吧!给他们学校写那个什么!伊妹儿!得让他们学校知道!”他转回办公桌后面,愤愤敲了敲桌子,“住的小区也查出来了,就在咱们辖区,上他们小区挂横幅去!
“就写某某楼,然后名字给他藏一个字儿,这个某某某,因在女□□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被行政拘留三日,望群众引以为戒!
“真特么无法无天了!”
年轻女警惊讶住了,大气也不敢出,但是心里竖起了十个大拇指,眼神也肃然起敬。
要知道所长平时一直主打一个和稀泥,这次这个魄力实在了得啊!
她们这群女警也早看那个违法行为人不爽了!顶着张怂蛋的脸,做的事倒是胆大包天。问话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听同事讲做笔录做到后面,人还吓得哭出来了。
呸呸!晦气玩意儿!哭个锤子!
这头所长兜圈兜到桌前,伸手去拿自己泡了茶叶枸杞的保温杯,仰头猛灌了两口,试图给自己降火。
他承认,如果来的人不是夏家的儿子,这样的小案件他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但是夏家老二跟他说的话,实在是让人越听越气。他生气,跟险些受侵害的人是谁没有关系。
他家里也有一个女儿,二十多岁,刚毕业没几年,一个人在其他城市打拼。
夏行谦说他侄女是个懂事听话的女孩儿,如果不是他碰上了,被欺负了大概率也不会跟家里人说。
可经历这样的事,对小姑娘而言刺激多大,伤害多大。
所长一听就狠狠共情了。他女儿在外边一年半载难得回来一次,联系起来永远满面笑容,从来不提困难的事。
夏行谦没明说,但他知道言外之意。哪一个当父亲的人能置之不理,听了不后怕!
只能执行三日行拘是法律所限,但这种腌臢事情根本不该发生!
年轻人现在流行的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社会性死亡!什么性骚扰的,□□的,□□被诈骗的,通通拉横幅让他们社会性死亡,让别人引以为戒!
他看得见年轻女下属面带崇敬的神情,更加肯定了自己这一举措的果决和明智。民心所向的事,就是好事!
……等下。
他突然挠了挠头,察觉到什么事情并不太对。
夏家老大一个独生子就搁那儿杵着呢……
夏家老二哪里来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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