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宋延嘉带的糕点都让夏陟拿走了,夏行谦只带着那个精致的手工礼盒,回了和夏陟家小区一街之隔的干休所。

干休所的草木绿化和楼房设计都风格朴实,和章城老城中其他修建十年以上的小区没什么差异。只是其中住的人身份不同,水电气管理都不敢怠慢,治安也格外好些。

夏行谦拿起礼盒下了车,瞄了一眼那扇熟悉的窗户,漆黑一片,悄无声息。

他今日穿着轻便,步伐也轻,开门时才让钥匙声惊动了楼道的感应灯。推开门,只觉得一种冷清感觉扑面而来,漆黑的客厅吞噬了外来的光亮。

他在玄关之外,收起钥匙,并不立刻进去。

他不进去,却有别的人突然按亮了沙发边上的灯。

那一盏白炽灯光线不算强烈,但足够照亮坐在沙发上那人苍老却写满不耐和强硬的脸,寂静的室内,传来压低之后仍显锋锐的质问声音。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几点了?回来章城两天要见你人影可真是难啊,进一下家门好像要了你的命!”

夏行谦看了看自己一如既往、相对便会气急败坏的父亲,不紧不慢走进这屋子,在身后带上房门,顺手拧了保险,一言不发,俯身换鞋。

他的沉默并不能消解对方的愤怒,只会使那恼火加剧。对方几乎忘了此刻已经夜深,所执的手杖也难掩怒火地敲击了几下地板。

夏行谦终于抬起头,平静地提示他:“您不睡,但楼下赵伯已经睡了。”

又一次成功的火上浇油。

他的父亲吹胡子瞪眼,猛地站了起来,但确实没有再用那根手杖扰人清静。夏行谦却不在意他的任何动作,拿着自己的东西,径自要回房里。

“你手上拿的什么!”老人眼尖,早看见他手中的盒子,向他逼近两步,“大晚上的是去见了谁,成天在外不三不四,京城那些腌臜东西不够你新鲜的了,还要回章城——”

“父亲,”夏行谦冷冷打断了他,“您真这么看不得我,我现在就可以走。”

卧室的灯亮了,从半掩的门缝中照进了走廊,隐约传来某人起身的声音。

妇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姿挺拔,看来精神矍铄。拉开了门,她半倚门边,微微昂首,视线冷锐地打量过厅中僵持的父子二人。

片刻,她先对着自己丈夫缓缓道:“行了,老夏。早和你说了,他听不进去。”

她扬起的下巴轻轻向屋内一点:“回房睡吧,说那么多做什么。”

气得发抖的老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不肖子,妇人同样将视线移转到夏行谦身上,带着永恒不变的优雅和高傲,以及一丝细微的轻蔑。

“至于你,也不是十六七岁了,心还这样野,”他的母亲依然姿态优雅冷清,微微扬起的下颌里展露出永恒不变的高傲,“你就继续有恃无恐下去吧。”

“您说的是,”夏行谦方才的冷意已经褪去,现在看起来又只剩不温不火的平静,他扫了一眼客厅里那从小看到大的沙发,语气很淡,“也不是十六七岁了,我不会因为家里亮着灯才不愿回家。”

他目光飘向沙发边的人:“回不回,跟这灯都没有关系,不必再演这守株待兔的戏。”

妇人的优雅外壳有一丝崩裂的迹象,语气也冷硬起来:“那你做什么回来过这个生日!做给谁看!”

老人同样怒声指责:“谁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家,不用你提醒!”

妇人立刻走来,要将他拉回房里,面上厌弃不掩,口中无话可说。

她没有再看过夏行谦哪怕一眼,但那脸色显然是摆给他看。然而青年除了方才那一点波澜,再也无喜无悲,好似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他们情绪的无常起落。

主卧的门被重重关上,卧室的灯光被尽数敛去,客厅那盏小灯照不到拐角后的走廊,只能堪堪笼住那沙发一角。

沙发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只有些年头的搪瓷杯,边角有磕碰留下的痕迹,杯内有斑驳茶渍,现今湿润茶叶还在杯底,有人忘了洗。

夏行谦把茶叶倒了、杯子洗了,放回原位,熄灭了那盏灯。当那盏昏黄的光也消弭,室内重又陷入冷清的幽暗,让人有些窒息。

窗外也不见月光了。

他借着手机荧屏的幽光回了自己房间,卧室内的顶灯同样光线昏黄,放眼望去陈设堪称简陋。木质家具都已陈旧,柜子里目光所及只有书籍。

看不见什么小孩儿喜欢的摆设、玩具,墙上遍布胶带留下的印记。曾经粘贴过的奖状证书、成绩排名,早已不见踪影。

看不出一个少年在这里成长过的痕迹。

除了角落里,红色绸布遮罩了一架旧钢琴。

大抵也是整个家最贵的一样东西。

他没有多看。而手中的礼盒被他放在书桌上,成为了房里唯一的亮色。时钟滴滴答答,离十二点还有距离,他记得女孩儿说过的话,决定守约。

从行李箱里拿了换洗衣物,自去淋浴洗漱。

夏陟一家在次日下午一同登门,比饭点还早上两个小时。

夏陟的母亲陈女士带着清早买好的新鲜食材来下厨。夏陟那同为大忙人的爹也不敢怠慢,钻进厨房,毛遂自荐,帮助备菜。

甚至他从妻子那里争取到了机会,待会儿打算亲自下厨做两个菜。

夏陟原本也想凑热闹,主要是为了躲人。

但是厨房就那么大,陈女士只能忽视他求助的目光,塞了几颗土豆在他手里,就把他轰出厨房。

好在夏行谦这会儿正好也回来了。

夏陟如获重释,搂着要削皮的土豆就过去打招呼。

“叔,来晚了,没活儿干了,”他背着客厅里似乎在看电视的两位老人,冲夏行谦挤眉弄眼,压低了点声音,“来陪我削土豆儿,不然待会儿又要挨批了。”

夏行谦默默看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拿了一只,但是毫无感激:“你高估我了。削什么都没用。”

果不其然,夏行谦还没坐下,客厅里已经传来老妇人的嗓音,听似平淡、实则刻薄。

“回来得好啊,活儿都快让人干完了,你来一搭筷子就行。”

夏行谦看都没看一眼,沉默是金,向厨房的推拉门去,径自和兄嫂打了招呼,多要了一把削皮刀。

夏陟感觉到身后刮来的眼刀,脊背一阵发凉,硬着头皮回头讨好地笑笑:“爷爷奶奶别生气啊,叔这就干活呢,他就是话少、话少。”

老太太斜斜看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也没给帮着说好话的侄子多少好面儿。

夏陟往夏行谦身边一贴,并肩坐下,一边手法生疏地划拉土豆皮,一边跟他说小话。

“我还以为你过生日能好点,感情我想多了。”

夏行谦抬了抬眼皮:“一辈子的习性,不会因为一个日子而改变。”

“何况,我生日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夏陟愣了一下,以为他在谈他们僵硬的关系,可夏行谦继续说:

“你奶奶生我的时候是高龄产妇,生产时候挺凶险的。”

夏陟又呆了一下,而后竟然心中浮上一丝感动。他没想到他叔接受了这么多来自最亲近之人的恶评和冷眼,居然还如此记挂祖母受过的苦难,属实是背负了太多。

但夏行谦还有半句补充:“……却没想到冒险生下的依然是个不肖子。”

……原来还是在谈他们僵硬的关系。

夏陟想接话,可想想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又觉得一向健谈的自己也显技拙。

他觉得这个话题可能太深沉了,这种应该属于成熟男人间的谈话的范畴,不适合他这种年轻爱笑的小男孩。

脑子转了转,夏陟干脆去提点爱聊的:“对了叔,礼物拆了没?”

“你送的那个快递寄到了北京。”

夏陟:“……我问的不是我那个!是昨晚那个!”

夏行谦睨了他一眼。

夏陟知道他肯定拆了,总归他已经把刀放下,于是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

“叔叔,透露一下嘛。”

夏行谦终于不吝答疑解惑:“是本相册,你也出镜了。十三岁,运动会,抱着薯片吃得挺开心。没记错的话,那一年你应该体重赶上身高了吧。”

夏陟面色大变:“什么东西她什么时候拍的她侵犯我肖像权——”

夏行谦概不受理上诉。

叔侄俩在外边儿亲近说话,看着跟哥俩好似的。隔着半透明的推拉门,厨房里的陈女士多看了好几眼。

夏明诚正接手厨具,要开始烹饪他的招牌菜,油才下了锅,还在等锅热起来。

陈女士轻轻叹了口气:“你说行谦好不容易回来过个生日,怎么还是……”

夏明诚是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人,惯常是笑眯眯的。这会儿听妻子提起这茬,神色里也多了几分无奈。

刚才夏行谦回来时,客厅里的动静,他俩也不是没听见。

“这么多年了,咱爸妈的性子你也熟了,刀子嘴从不饶人,”夏明诚手上打着鸡蛋,脸上苦笑,他原想解释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只觉得都是徒劳,“……你别说行谦想不开,我现在,也不见得就能想开。”

陈女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疼地拍了拍他宽阔的背,还上手搓了搓,但是嘴里有点嫌弃:“我哪里是觉得行谦不对,你可别曲解我意思。”

夏行谦和父母虽然关系不好,但对兄长和侄子没半点藏私。在这矛盾双方里,陈燕婉还是更偏心他一点。

但这话不该说,她也就心里想想。

那边夏明诚把蛋液倾入了冒着腾腾热气的铁锅中,顿时厨房内发出噼里啪啦一阵热烈响声,香气也四溢。

陈女士定睛去看锅里,面色一变。

“你愣着干什么啊夏明诚,火太大了蛋要焦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厨房外,叔侄俩听见动静,纷纷侧头看了一眼。

夏行谦没忍住笑了一下:“你爸什么时候学会的炸厨房?”

夏陟也笑一声,但是干巴巴的:“可能只是激活了血脉里的天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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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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