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宋延嘉的暑假在学曲子和绞尽脑汁想下一篇稿子写这么中度过。

其实理论上她不需要每个月全勤交付稿件,但她认为写作需要持续性的练习。有的稿子有时因为版面排期问题会被搁置,她也不介意。

编辑和她早就很熟悉了,交往四五年,知道她保持勤奋只为练笔,交流起来就也非常方便。她的稿件会被合理选用,再安排在最合适的时候发布。

上一篇甚至插了队被安排在了八月刊上,编辑说因为文章里夏季的气息太浓厚太到位,过了这个季节,阅读体验都差一个档次。

“乡野蝉鸣,小镇海岸,好青春啊,”编辑给她发消息的时候表现出十分羡慕,“不愧是小朋友,我们这样的老年人才写不出来。”

宋延嘉发给她一个呆呆狗狗,说姐姐说胡话,能欣赏得来她这种小朋友心绪,恰恰说明心态十八岁不到!是女高!

给人哄得开开心心。

不过这一篇大获成功之后宋延嘉有点萎靡,又开始了新的沉淀。她有点想摆烂——再过几天是演唱会,不然看完演唱会再议。

嗯嗯,该来的灵感迟早会来!

演唱会之前,还有姗姗来迟的、与夏陟“少爷”的约会。

这场约会,说来曲折。

因为,顶着荧光绿可达鸭头像的夏陟大少爷,在七月初发给她一张印着“等我”两个大字的娇俏鸽子表情包之后,在收到她的“都是鸽们,别慌”的表情包之后,就失去了音讯长达整整一个月。

八月迎来中旬,宋延嘉才在一个开完嗓学完曲的美妙清晨,接到她令人眼前一黑的消息。

第一条是标准直男式开场:“zaima?”

第二条是上书“欢迎自己上线”六个大字的表情包,配图是面无表情的oicq大企鹅。

还有第三条,是物理意义上的“让人眼前一黑”。图片上是夏陟经典的直男俯视角度自拍,比曾经的他黑了少说八个色号,笑容开朗如常,露出全身上下唯一还白的一口牙,淳朴得令人十分动容。

宋延嘉差点把手机摔了。

“好鸽们,你上山下乡去了?”

曾经娇生惯养但这辈子学了测绘的夏陟少爷确实上山下乡去了,出走半生阅尽风霜,愣是让他曾经用肯肯和麦麦养出来的好身材毁于一旦了。

回到久违的现代都市里,恍如隔世的他首先记起了他的亲亲发小宋延嘉,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感动。宋延嘉得知来龙去脉,相当义气,决定请他喝他最爱的旺仔牛奶。

章城的景点对土生土长的章城人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他们随便定下去熟悉的商圈。见面的位置更是简单粗暴,在宋延嘉小区门口。

走到大门不远处、能够看清门口那人时,宋延嘉根本不敢相认。她的震撼逐渐转化成一种泫然欲泣的腔调,情绪在她与夏陟面对面相会的瞬间宣泄出来。

“惨啊,小夏,”她演得很动情,满脸心碎,甚至动用了三脚猫功夫的话剧台词功底,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短短半年不见,你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说着,她一把拉过他的手,将自己带的那一版四盒旺仔牛奶塞进他手中。

“啊,小夏——”

夏陟呆呆地看着她的表演,显然已经折服。

宋延嘉狠狠叹息,狠狠摇头,狠狠吸了吸鼻子,再狠狠抹可以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

“小夏之艰辛??日月可鉴。阿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阿爸心焦,不知何以犒劳——

“所以我为你买了豪华版八升装旺仔牛奶,够你喝完整个暑假。”她正色道。

夏陟终于反应过来了,甚至精准抓住了重点。

“多少?”

“八升。物流显示明天能到。”

夏陟满脸震惊:“您就是我爹!”

宋延嘉欣慰颔首。

门口保安大爷坐在板凳上,摇着扇子,看着他们,嘿嘿一笑。

宋延嘉满面微笑转过头去,然后呲牙咧嘴,同样嘿嘿一笑。

然后,在大爷的驱赶下,他们一人骑了一辆共享单车,扬长而去了。

虽然清瘦了,皮肤也黝黑了。但夏陟还是那个夏陟,混身透露出一股地主家傻儿子的淳朴气息。

可以说,“青年”和“少年”的称呼都不太适用于他,他就是个长得比较大只的男孩子而已。甚至,“男”字的概念也显得模糊,可以随便去掉。

是而宋延嘉能够放心与他保持长久友谊,并且能够轻易感受到友谊的纯洁性。

当年在校他俩不被传绯闻,也全赖班上同学对夏陟人均以父爱相待,而地位平等的宋延嘉和他差了辈。

商圈不远,下车后他们直奔餐厅那一层楼。二人是如出一辙的懒散,约定见面时已是饭点,这会儿自然满心干饭,无暇他顾。

没纠结太久,他们决定去吃花蛤泡粉。虽然宋延嘉这样的怪物挑食人不吃花蛤,但她并不反感花蛤汤泡粉的味道,而且,这家餐馆可以无限续粉,实在感人。

此外点了一个菠萝油条,点了一个小炒时蔬。宋延嘉认为这一餐很符合自己的消费水平,满意。

等餐的间隙里夏陟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事。

“我跟你说,小宋,我是真没想到这辈子我居然能亲手钻木取火,看到它冒烟的时候我感觉我就是那个普罗米修斯,伟大的人类火种守护者……”

宋延嘉满眼慈爱:“真棒,小夏,你已经能够野外独立生存了,鲁滨逊孤岛求生不只需要Friday,还需要你。”

夏陟竖起两只大拇指,一只用来表示认可,一只用来称赞自己。

显然他不介意做野人。

说到宋延嘉这边的事,她也就直接提起了先前机场的偶遇。

“可不巧了吗,我从京城飞T省,居然能碰上咱叔叔,”宋延嘉深沉模样、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惊悚。吓得我差点扛着机场连滚带爬回家。”

夏陟讶异:“什么?还有这种事情?他居然——”

仿佛口误了一般,他猛地一个刹车,立刻改口:“咱什么档次居然跟他坐一个航班?”

宋延嘉觉得有点怪,但她没多想:“确实确实,何德何能……过安检之后的商店里碰见的,然后我就零元购了一个枕头,谢谢咱叔叔。”

夏陟“嗐”了一声:“那可是咱叔叔,零元购一个机场也不在话下。”

宋延嘉:“……”

拿腔拿调,绘声绘色。总感觉夏陟从山里回来之后,说话越发像个姐妹了。

夏陟的饭量比以前退步了一些,虽然他很馋麦麦新上架的鸡盒,但汤粉已经将胃满足。也没有旁的事做,两人干脆去买了电影票。

是新上映的喜剧。

……稍稍让人有点失望。

暑假闲暇时补看了叶寻舒参演的好几部电影,宋延嘉感觉自己的口味被养刁了不少。

并不是说叶寻舒表演多么出色,他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在本分做配。只是叶寻舒挑本子的眼光——或者说唐风挑本子的眼光实在毒辣,无论商业片还是文艺片都是上乘之作。

这部喜剧……

宋延嘉跟夏陟锐评道:“像个大型小品。”

大剌剌的平铺直叙,几乎看不见足够吊人胃口的悬念设计,信息明了,接续迅速,主打的是一个短平快直。

奈何夏陟不太懂,他在跟着笑点傻乐,回话的声音被淹没在影院中忽而爆发出的哄堂大笑之中。

宋延嘉干脆也把脑子扔了,一起乐。

剧情将近尾声的时候,向来认真观影的夏陟突然掏出手机看了几眼。亮度调得很低,也不太影响旁人。

宋延嘉余光瞄到了,但是没太注意。

直到夏陟凑过来拍她,和她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然而,夏陟张口,正赶上这部大型小品抖出了最后的包袱。

混乱的哄笑声中,宋延嘉只隐约听明白了“送你回家”这么几个字。她觉得有点纳闷,但偶尔老夏家有此闲情逸致也算合理。

到底没放心上。

从影院出来,夏陟也没再重提这一回事,只说终于饿了,要去吃麦麦鸡盒。

宋延嘉不饿,但不妨碍她馋,夏陟点了她就掰一口。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然而,今天奇怪,炸鸡入口只觉太过油腻。鸡块才嚼了两下,宋延嘉皱了皱眉头。

喝了一口冰可乐试图缓和,但还是不太对劲。

登时没了胃口。

她没跟夏陟明说,只露出一点嫌弃样子,说不跟他抢。他吃得倒是很香,想来就不是食物的问题。

捧着可乐再坐了一会儿,女孩儿后知后觉身上有些做冷。

肠胃那股不舒服的劲儿也终于泛了上来。宋延嘉匆匆起身,面色尽量保持平静,语气轻松对夏陟道:

“我先去趟洗手间,你慢慢吃。”

商场二楼的厕所很偏僻,藏在安全门后边,空空荡荡一条走廊,拐进去走上好一会儿,才能看见洗手间。

走在路上宋延嘉才在迷蒙中想起来,早上起床的时候其实就不太舒服,估计是昨夜洗头着了凉……中午偏偏又吃了河鲜一类的东西。这会儿纯属是自作自受了。

她边走边暗骂洗手间怎么如此偏僻,但细想僻静有僻静的好处。这会儿的感觉想要作呕,她也不想太打扰别人。

进门的时候她有点儿着急,匆匆瞥了一眼,看见最靠边的隔间的门关着,于是径自去推了隔壁那一扇。踏入隔间宋延嘉也来不及挂锁,扶着墙板就立时低下头去。

她稍微有点喘,努力放平呼吸,对着便池微微俯身。

张了张嘴,然而欲吐又止。

洗手间里显然清洗得很勤,并没有奇怪的味道,也许和位置偏僻使用者少也有关系。这会儿她嗅觉理应十分敏感,却只闻得到清新的熏香气味。

宋延嘉有点儿无奈,但这一口不上不下实在是难受,她思考了一下,站在便池边蹲下身去。

腹部受到压迫,或许会便于她催吐。

这一蹲下去——

她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

从隔板下边一分米左右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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