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来到朗陈南身边，说，“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回沂宁了？”
陆铮仍是记得，朗陈南说，他是沂宁人，但他却不愿意回沂宁市。
仅有的两次回沂宁市，还都是撞见了自己最狼狈失态的时候。
“有事找你，走吧？边吃边说。”
朗陈南说着，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朝着小区入口的方向指了指。
“好。”
走在路上的时候，朗陈南侧头看了一眼陆铮，“你看起来和那只边牧很熟悉。”
提起边牧，陆铮又勾起了笑容，“嗯，我高一的时候，那个阿姨养的。这么多年来来回回地上下楼，我经常蹲在她家门口的栅栏，看狗狗。”
朗陈南：“你很喜欢狗？”
陆铮对上朗陈南的目光，“那是——相当的喜欢。”
餐厅内。
“这个，还有这个……”
陆铮手上拿着菜谱，相当熟练地在和身边的侍应生传达着要点的菜。
她的脸上不再是当初和公司里的人一起团建时候的窘迫——
陆铮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怯懦地坐在一处，哪怕餐桌上没有一道她爱吃的菜，她也会强颜欢笑地吃动筷子。
现在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游刃有余。
见状，朗陈南下意识地垂下眼，轻笑了一声。
朗陈南的笑声吸引了陆铮的注意，她将菜单递给了朗陈南，说，“陈南哥，你要吃什么吗？”
朗陈南：“我都可以，你看着点吧。”
“好。”陆铮点了点头，“那我就敞开肚皮吃啦。”
等到点单结束，朗陈南才终于准备坦白他来到沂宁市的目的——
朗陈南看向陆铮，“你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做游戏外包吗？”
虽说两人有着“樱桃”联系，以及一定程度上的业务往来，但这三年间，朗陈南忙于让公司的运转步入正轨，并没有多少时间。
而陆铮……一向不喜欢告诉外人自己的事情。
陆铮：“无业游民。”
她对上朗陈南的目光，眉眼笑得弯弯的，
“嘿嘿，每天过着吃了睡，睡了吃，有活儿干活儿，没活儿休假的无业生活。”
朗陈南嘴角微微扬起，“看来你过得挺开心的。”
“那当然。”陆铮笑嘻嘻地喝了一口面前的水，说，“还是得感谢陈南哥，隔三岔五地给我发包，来保障我现在的自由生活。”
“是甲方看了作品点名要你。”朗陈南顿了顿，“那你现在都不上班了吗？”
“不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有空的时候就画画图，或者出去接一接墙绘的项目。反正钱这种东西……够花就好了。”
说着，陆铮默默垂下了眼眸。
陆铮语调中无法避免染上的落寞，让朗陈南有一瞬间的奇怪。
但很快，朗陈南发现端倪的思绪，就被陆铮接下来的问话打断了。
陆铮：“你为什么问我上不上班？你回沂宁市，和我的工作有关吗？”
“有。”既然话题都到这份上了，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朗陈南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便将自己离开嘉海市之前，和赵赫说的那一套说辞又说了一遍给陆铮听。
朗陈南：“……大概就是这样。”
“嗯——”陆铮抿着唇，眉头轻皱。
陆铮的反应，让朗陈南有了一瞬间的没底。
因为他认识的陆铮，其实应该也算是一个务实派，而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她听来，她会怎么想？
但陆铮的反应，却超出了朗陈南的预料。
“也就是说，你打算回沂宁市创业？”陆铮看向朗陈南，“赵赫哥肯放你走？”
赵赫，那天其实并没有同意朗陈南要离开的打算。
但第二天的傍晚，他却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主动来找朗陈南——
他大方地同意了朗陈南前往沂宁市创业的想法，并且还主动提出，可以在这家公司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资金援助。
朗陈南虽然没有摸透赵赫为什么前后的反差这样大，但至少，目的达成了。
朗陈南点了点头，“有些波折，但是他同意了。”
“天呐。”
陆铮错愕地睁大了双眼，“这么大一棵摇钱树，说放就放了？我要是赵赫哥，绝对要耍些小手段把你留下来的。”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继续说，“不然让你流入市场，不是白白给公司增加一个新的竞争对手嘛。”
陆铮越说越认真，也忽地让朗陈南意识到，好像有些信息陆铮一直被蒙在鼓里。
朗陈南：“我……难道没有和你说过，我也是老板吗？”
沉默。
无尽的沉默。
陆铮的眼中从最开始闪过的错愕，到后来演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感觉自己被耍了。
陆铮的唇角在颤抖，“你……是老板？”
她有些难以置信，“老板不是赵赫哥吗？”
陆铮入职之后，有一天心血来潮甚至查过企业的信息，从头到尾，在企业信息股东那一栏，一直都只有赵赫一人，没有朗陈南。
朗陈南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当时开公司的时候，我其实还不确定要不要就做这个行业。所以，明面上的股东只有赵赫一个人，是到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挺容易上手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干下来了。”
“所以……”
陆铮深吸了一口气，“你当时和我说，如果我表现不够好，你就要卷铺盖走人了的话，是骗我的？”
朗陈南尴尬地笑了笑。
陆铮突然痛心疾首地说，“陈南哥，你骗我骗得好苦啊~~~”
“想当初，为了留在公司，为了让你从那个赌约里赢，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我没日没夜地画图，为的就是保住咱俩的饭碗。”
陆铮说着，还假惺惺地抹了抹泪，“你现在……你现在……”
陆铮吸了吸鼻子。
“你演技这几年也精湛了不少哈。”
一开始看见陆铮那样错愕的神情，朗陈南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慌了神。
他道歉的话都到嘴边了，陆铮突然演了起来。
他白了陆铮一眼，“你那是为我没日没夜地画图吗？”
见状，陆铮立即停止了演戏，耸了耸肩，“当然不是。”
她笑得眼睛弯弯的，还假模假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当然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以及塞满自己的钱包努力啦。”
“好了，不开玩笑了。”
陆铮清了清嗓子，正声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你的这个设想有点触及我的知识盲区了，往天上投图案，就好比你说的齐天大圣，那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啊。”
“是这样。”朗陈南顿了顿，“但是这个设想目前在我这里只存在理论阶段，还没有到实操的阶段。也就是说，在理论变成事实之前，需要大量的金钱和时间的投入。所以，我的初步构想是，在沂宁市先开一家外包公司，用我之前的资源，暂时用游戏外包来养这个。”
“而外包公司的话，为了保证输出的品质，肯定是需要主美来进行把控的。”
陆铮没吭声，她沉默着与朗陈南对视了片刻，“所以，你需要我来担任这个职位？”
“是的，这三年时间，我们也有过工作业务上的合作，我发现，你的画功比起三年前，进步了更多。也可能是因为你不仅从事游戏原画，还有接触过不少的墙绘商单，所以你的作品不仅有着自己鲜明的画风，在适应其他项目的时候，也能很好地调整自己。说实话，你确实是我认为要在沂宁市开公司的主美第一人选。”
朗陈南顿了顿，“再者，我个人觉得，你的墙绘经历对后期，我想做的事情也是有一定帮助的……毕竟游戏原画主打在电子屏幕上，要求更精细精致，但投射在云层上，就需要考虑更多东西了。结构……剪影……色彩……”
“所以……”
朗陈南深吸了一口气，他察觉到自己做事一向十拿九稳的心态，在陆铮面前有些忐忑——
忐忑的点在于，哪怕对于这个梦想，他提前付出了诸多的努力，他有信心也有把握，有朝一日的自己可以实现父亲和自己的梦想。
但他却没有信心陆铮的回答。
陆铮是否愿意加入他的公司，他心里没底。
陆铮先一步回答了朗陈南，“所以你希望我能够加入你的公司，成为你创业成功的一大重要帮手？”
话虽然有些直截了当，但这就是朗陈南最真实的想法。
朗陈南点了点头，“对。”
沉默间，陆铮先前点的菜品一一被侍应生端上了餐桌。
朗陈南垂下眼，沉声道，“先吃饭吧。”
但陆铮没有动，她轻声道，“陈南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上班吗？”
在朗陈南带着困惑的目光当中，陆铮笑了，
“我一直记得，那天在天台上你和我说的‘萝卜坑’的故事。我没有办法反抗当时对我带有偏见的辅导员，当我长大了，当我经历了更多更重要的事情之后，那些小事就如同过眼云烟，被我抛在了脑后。我不想再去狠狠地打辅导员的脸，可我却记得那种感受——当我受制于人，我的利益被对方掌握在手中的时候，我就不得不低头。”
陆铮的眼底布满了笑意，“这种感觉啊，我再也不想要有了。所以，我选择不上班。”
“不上班，我的时间与我的精力都由我全权支配。”
“你要是想找一个能力和我差不多的画师，加入你的公司，我可以给你推荐朋友的。这两年，我在沂宁市跑了不少项目，也认识不少和我一样的画师，有游戏原画师，也有墙绘师。她们的能力都很不错。”
陆铮顿了顿，笑了，“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没了谁都是可以转的。你的公司，也不是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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