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从未体验过的饭局，以陆铮心不在焉的状态草草结束。
事情并没有如陆铮预想得那样尴尬，但也并没松快到哪儿去。
她没有找到机会和程衍说出自己想要平摊饭钱的机会，在两人还在就餐的过程当中，程衍就不动声色地付好了这顿饭钱。
他只字不提的态度表明了他的决心。
这种感觉，对陆铮而言，并不舒服。
那口袋中本就破碎的十块钱，变得滚烫了起来。
但陆铮并不傻，当对方几次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后，自己若是再执意要在金钱的这个份上纠缠下去，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就此沾染上不可避免的铜臭味。
她选择了妥协。
至少，还钱这件事情，在之后的相处里总是有机会的。
……
“啧，你最近不太对劲。”
程卿瑜手上捧着一盘新鲜的水果，看着大开的卧室房门，和专注盯着手机的老哥，溜达到了他的身边。
程衍仍是保持着她进门前的状态，一动不动。
程卿瑜抓起樱桃的梗，眼神却不住地往程衍面前望去，“看什么呢？”
程衍还是没有搭理她。
在程衍手机屏幕上的是一段对话，也是一个邀请。
是他邀请陆铮明天再去图书馆的消息，“明天还去图书馆吗？”
“明天就先不去了，我在家里学习就行。”
陆铮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程衍看着屏幕上的字，皱起了眉头。
不愿意在家里学的是她，怎么现在要待在家里的也是她？
一直杵在程衍身后的程卿瑜，眼见着自己说了两次程衍都没搭理自己，终于忍无可忍地踹了踹他靠背椅的轮子，“问你看什么呢？”
程衍这才回过神来，他摁掉了手机屏幕，冲程卿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看什么关你什么事。忙你自己的去。”
“妈！你儿子早恋了！！”
程衍的话音刚落，程卿瑜一口咽下口中的樱桃果肉，冲着客厅外就喊。
程衍见状两只眼睛瞪得巨大，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捂住了程卿瑜的嘴，“你乱讲什么呢！”
“你就四狠步怼筋啊。”程卿瑜被程衍捂着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
“啧，脏死了。”樱桃的果汁残留顺着少女说话嘴唇的开合，染上了程衍的手掌，他皱着眉松开了手，朝洗手间走去。
程衍低着头，用流水冲干净了手上的果汁，他有些愣神，总觉得陆铮的拒绝，让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零点。
哪里出问题了呢。
“你就是很不对劲啊。”程卿瑜倚在门边，打量着洗手都能出神的程衍，“还说你没有早恋。”
“我没有。”程衍回过神，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你这几天，又是晚回家的，又是周末出门的？干嘛去了？”
程卿瑜眨了眨明亮的双眼，眸底写满了揶揄二字。
“去学习了。”程衍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错身走向客厅。
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今天中午的画面，在自己走向餐厅的时候，陆铮在身后短暂怔愣的脸色。
“程卿瑜。”程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你说，我请你吃饭的话，你会不高兴吗？”
“……”程卿瑜手上拿着樱桃的动作一顿，她皱了皱眉，“为什么会不高兴？”
“是啊……为什么会不高兴？”
得到了答案的程衍，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发，转身就走。
“你恋爱了，我要告诉妈妈。”
在程衍即将关上卧室房门的瞬间，一只粉色的拖鞋横插了进来。
程卿瑜抿着嘴，将那好看的半张脸挤在了门缝里，一脸威胁的样子，“除非你告诉我，你和谁早恋了。”
“一个招数用一遍就够了。”程衍白了她一眼，顺势就要关门，“老妈不在家，你以为我傻吗？”
“欸！哥哥哥哥哥哥哥！”
程卿瑜又往里挤了挤自己的脸，她灵光一闪，“你要是让小姑娘不高兴了，可以问问我啊？我也是小姑娘不是？！”
程卿瑜的话成功让程衍停下了动作，卧室的门也被她的脸顶开。
“快快快，和我说说。”
她挤进屋，一屁股坐在了程衍的床上。
程衍皱着眉，踹了踹她的小腿，“坐凳子上去。”
“你……”程卿瑜无语凝噎了半晌，老实巴交地坐到了凳子上。
她的屁股刚沾上凳子，放在程衍书桌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程卿瑜好奇地探了探脑袋，“陆铮？”
她一字一顿地将消息念了出来，“今天谢谢你了，程衍。”
“陆铮？”程卿瑜回过头，看着程衍已经因为她这一通操作，红了的耳尖，“哟————这一定是个姑娘的名字！”
程衍无法忍受来自妹妹的调笑，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手机攥在掌心，没好气地开口，
“你再这么说话，就出去。”
眼看程衍就要恼羞成怒，程卿瑜见好就收，她将手上的水果盘往程衍的桌上一方，轻声咳了咳，“所以，你今天就是请她吃饭了？”
程衍点了点头，“她好像并没有特别高兴。”
说着，他划开了手机的锁屏，点进了陆铮的聊天界面，“而且拒绝了我明天和她一起学习的邀请。”
他轻叹了口气，看向程卿瑜，“是我今天哪里做得不对吗？”
程衍的神情认真，他大概地和程卿瑜描述了下今天短暂察觉到的陆铮的不对劲。
程卿瑜抿着唇，思考了片刻，“想不通。”
她耸了耸肩，有些无所谓道，“有人请吃饭，有学霸带飞，多好的事情啊。”
程卿瑜瞥了一眼有些郁闷的程衍，“所以，你喜欢这个陆铮吗？”
程衍：“……”
程卿瑜，“嗯？”
“……”程衍思忖了许久，才沉声道，“不喜欢。”
见状，无语的换程卿瑜了。她狠狠地白了一眼程衍，“既然不喜欢，你这么魂不守舍的做什么？”
是啊，既然不喜欢，这么郁闷的理由是为什么呢？
程衍皱着眉，又点开了陆铮的聊天界面。
……
晚饭过后，晏霞还没下班，家里三个人的晚餐就由陆铮简单地热了热剩下的饭菜，匆匆果腹。
她收拾干净了陆文康和王桂帆留在桌面上的残羹剩饭后，才坐在了书桌前。
陆铮的眼睛被陆文康毫无节制的烟味熏得干涩，她从口袋中摸出了中午那令她感觉到窘迫的二十块钱，将其中的一张塞回了盒子底下。
明天还是要去图书馆学习，但是避开程衍就好了。
陆铮一边想着，一边摩挲着手中有些发软的纸币。
这些老旧的纸币，是陆铮从晏霞给她的生活费里，一毫一厘地攒出来的，晏霞挣钱不容易，她不该浪费的。
陆铮又摸了摸已经翘边了的纸币四角。
但……欠程衍的这段饭钱，最好还是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想到这里，陆铮将手中十块钱的纸币塞回了口袋，推上了抽屉，认真核对起了下午程衍讲的那道物理题。
时间匆匆流逝，前一夜陆铮并没有睡好。
陆文康因为不工作的缘故，晚上总是不睡觉，他在隔壁卧室彻夜开着电视机的声音，总能透过老旧的白墙传递过来。
而晏霞，早就因为陆文康这不健康的作息搬来和陆铮同睡。
小小的次卧，挤满了三个人，彼此的呼吸声和因为疲惫产生的呼噜声，扰得陆铮无法好眠。
晏霞早起的洗漱声，将陆铮从半梦半醒间惊醒后，她又困顿地睡去，再度睁眼，已经是八点了。
她匆匆地收拾好，奔向了图书馆。
虽然已经提前拒绝了程衍，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陆铮还是选了一个别的阅览室。
这间阅览室不如程衍带她去的那间环境好，但总好过烟雾缭绕的小家。
陆铮从书包内取出了周末的作业，很快进入了状态，直到饥饿感打扰了她。
没有吃早饭的陆铮，在中午的十一点过早地进入了饥饿状态。
她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后，离开了图书馆。
就餐过程远比陆铮想象得耗时长，她没有算到在这片繁华区域包裹之下的图书馆，周边的消费远高于她那逼仄的小区周围。
陆铮匆匆地从每一家店铺前经过，但店外的装潢都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
少有的几家餐厅将促销款贴在玻璃门窗上，光看价格就不是陆铮口袋内能够负担得起的金额。
而现在，距离她肚子咕咕作响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就在陆铮即将饿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在图书馆里，二楼到三楼转角口的自动贩卖机。
等到陆铮迈着虚浮的步子来到自动贩卖机前，她一眼扫到了那摆在第二层的八宝粥。
五块钱。
比她预想的午餐费还要便宜一些。
陆铮顿时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挨饿了。
她迅速地将纸币塞进了自动贩卖机的货币口，得到了一罐冰凉的八宝粥，也得到了五个冰凉的硬币。
陆铮匆匆地找了个没有人的楼梯，迅速解决了这顿午餐。
……
下午的学习时间比起上午难挨了一些，当陆铮第5次，拿不稳笔、用脑袋磕桌面的时候，她放弃了挣扎，伏在桌面上进入了梦乡。
耳边总能时不时传来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翻动书页的摩擦声，伴随着从窗户缝溜进的微凉秋风，让陆铮很快陷入了深度睡眠。
在恍惚的睡梦间，陆铮好像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
管他是谁呢。
陆铮一边自顾自地腹诽着，一边调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直到双手都因为长时间的压迫有些发麻，陆铮才悠悠醒转。
她迷瞪着双眼，坐直了身体，眼神飘忽不定地在桌面上逡巡着。
陆铮的视线先是在自己有些皱皱巴巴的试卷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自己对面的那只手上。
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左手，指甲的边缘修剪成了完美的弧度，正以一种随意的状态轻置在桌面上。
嚯，这手真漂亮，和程衍有得一拼。
陆铮用自己并不太清醒的大脑想了想，却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声熟悉的轻笑声。
陆铮翻动试卷的手，突然一怔，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对方的眼底。
那是一双澄澈的杏眼，一双布满了窗外和煦日光的眼睛。
在日光的照耀下，瞳孔泛着微弱的琥珀色，而在那琥珀色视野的中心，是自己，是陆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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