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程衍已经在交往了吗？”
啪嗒一声，是陆铮手中画笔落下的声音。
画笔擦过了陆铮的裤子，落在了地上。
陆铮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谢胜因来到陆铮身边捡起了画笔，递给她。
“谢谢。”陆铮接过画笔，又接着轻声道，“不好意思……颜料弄脏了……”
“没事，地上都有铺塑料薄膜。”谢胜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重复了她的问题，“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谢胜因的直白，打了陆铮一个措手不及。
骤然升起的热意在耳垂凝聚，陆铮的目光再次不自觉地飘向了程衍，程衍此时正垂眸看着手机。
她很快收回视线，开口道，“不是，我们不是你认为的这种关系。”
闻言，谢胜因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她往陆铮坐着的小梯子边又近了两步，笑道，
“真的吗？那就说明我还有机会咯。”
陆铮刚抬起的手肘轻轻一晃。
谢胜因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想追他，我喜欢他。”
“既然你们没有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
谢胜因毫不掩饰的情感，让陆铮感到羡慕。
与谢胜因的坦率与勇敢而言，陆铮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她为了逃避原生家庭，远赴一千公里的嘉海市。
因为看起来无望且不会有结果，为了逃避程衍真诚又热烈的感情，她选择了装傻。
整个午后，繁杂的思绪都围绕在陆铮的心尖，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绘制的结束。
谢胜因与程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广告牌前，谢胜因蹙着眉盯着陆铮的图一语不发。
她的每一分沉默，都让陆铮有一些心慌。
陆铮看了看谢胜因，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图，先一步开口道，
“抱歉，我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学习，可能不太符合你们的要求。如果……”
“确实能看出来你基础很薄弱。”
谢胜因强硬地打断了陆铮的话，她的右手虚撑着下巴，目光却没有从陆铮的话上移开，“但是……”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色彩……很优秀，也很有天赋。”
谢胜因顿了顿，对上了陆铮有些惊慌的视线，“和校庆上那张宣传画的色彩一模一样。陆铮，我可以请你加入我们吗？帮我们一起完成这个主题公园的墙绘项目。”
“当然，是有报酬的。”说着，谢胜因朝陆铮眨了眨眼，咧嘴一笑。
谢胜因这大喘气的先抑后扬，让一旁的程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直到听见结果，他才猛地松了口气，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说话大喘气的毛病？”
程衍圆润的眸子因为无语，上眼睑横得平平的，但眸底的情绪却是欣喜。
谢胜因耸着肩摇头，“不好意思，改不了。只有你适应的份儿了。”
“好了，我要去收拾一下，我饿死了。”
谢胜因一拍手，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扭头对程衍说，“程衍，你今天说什么也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你挑吧。”眼见着谢胜因走远了，程衍抬高了些音量应道。
谢胜因哈哈笑了两声，“你等着我把你吃破产吧。”
谢胜因走后，广告牌前又只剩下了陆铮和程衍。
陆铮虽没有办法将程衍带她到这里的心思全都摸透，但是也能够猜到七八分了。
她抬手扯了扯程衍的衣角，小声说，
“程衍，谢谢你。我其实……都没想过，我还能做跟画画有关系的兼职。”
程衍偏过身，反而显得有些拘谨，没有了面对谢胜因的那份自在。
他的耳垂红红的，“其实也算是运气好。昨天你说完兼职这事儿以后，胜因就和我说起她舅舅的墙绘项目临时缺人，但是临时找人不太好找，我就推荐你了。”
“不过……”
程衍顿了顿，“其实我个人还是觉得大学时间应该用来吸纳知识和经验的，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钱上，你觉得呢？”
“有很多东西比钱来得要重要。”
程衍的表情太真挚了，真挚到陆铮那本因为有了新兼职而雀跃的心，随着他嘴角弧度弯起的每一下而下沉。
确实有很多东西，比钱来得重要多了。
但在没有钱的情况下，理想、爱情与追求都是可以往后放的。
陆铮强迫自己咽下心中的落寞，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的想法可能和你有些不一样，我觉得不管做什么兼职，其实都是对我有帮助的。当然，如果能又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又能挣钱，那更好了。”
那种在七中时，时不时出现的差异感，又重新回到了陆铮的身边，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和平时无异，
“所以谢谢你啦，能让我拥有一个这么好的兼职。一会儿我请你们俩吃饭吧？”
陆铮那双眼睛，是在笑的。
而且笑得好看，程衍连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看见陆铮那双晶莹的眸子，就会莫名觉得心情愉悦。
但此时此刻，那双漂亮好看的眼睛分明是在笑，却给了程衍一种在哭的错觉。
他动了动唇，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
好像是那段话，让陆铮这样的，但为什么呢？
程衍不明白，一种若有似无的窒息感拧住了他的咽喉。
就好像当年陆铮的拒绝一样。
“我好啦，走吧走吧，出发！”
谢胜因没遮拦地闯入，让萦绕在两人周身的窒息感散去，她一边走一边翻出手机搜索着什么，说，“我之前刷到这家店的风评不错，我早就想去试试了。”
谢胜因看着程衍，笑道，“程衍，你今天做好钱包大出血的准备吧。”
三人有说有笑地前往谢胜因说的餐厅，一路上更多的是谢胜因主导了这场对话。
谢胜因除了和陆铮简单地聊了几句和这个墙绘兼职有关的话题后，便一直和程衍聊着天。
聊天的内容从高中生活的某一个插曲，到有点不适应嘉海市气候的种种。
她的言谈举止大方自然，谢胜因的长相其实并不算出挑的那一类，尤其和邢忆柏、张锦欣比起来能称得上是普通。
但陆铮就是觉得，她身上无时无刻散发的自信让谢胜因的整个人都显得光彩夺目。
耀眼又夺目。
“我点好了。”
谢胜因合上了菜单，看向坐在她身侧的陆铮，“你还要吃什么吗？陆铮？”
陆铮翻了翻手边的菜单，指尖拂过铜版纸页，扯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没有了。”
“OK.”说着，谢胜因将桌上的两份菜单交还给了服务员。
她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夜景，兴致勃勃地开口，“你们看，从这里往外看去，可以看见包围嘉海市的大半片海呢。也就是我们来得有点早了，还没亮灯，一会儿晚一点灯亮了会更好看！”
陆铮越过谢胜因看向了外面，这是嘉海市电视塔顶层的观景餐厅，餐厅是包围式的，吧台和厨房都在内圈，而顾客的餐桌则在外圈贴着落地窗。
借着高度与落地窗广阔的视野，可以将嘉海市的景致纳入眼中。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似乎给嘉海市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远处的海岸在视野中缩成了一片小小的蓝色色块，随着海风的席卷，白花花的浪潮涌上了海面。
陆铮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景片刻，没有察觉到一道目光——
那道目光借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正盯着落地窗玻璃，倒映在玻璃上的模糊轮廓，是有些愣神的陆铮。
……
“饱了饱了，我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
谢胜因放下手中的刀叉，往椅背上一靠，“还是点多了，主要是看着每个菜式都不错，我就都想试试哈哈。”
程衍轻笑了一声，“没事，你吃得开心就好。”
说完，他又看向了陆铮，“你吃饱了吗？”
陆铮点了点头，“饱了。”
确实是饱了，但是不是吃饱了其实陆铮并没有很肯定。
这种感觉，和那一年程衍带着陆铮去西餐厅的经历过分相似了。
陆铮从侍应生端上一碟菜开始，就进入了十级备战状态——她连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这个基本的西餐礼仪都不明白。
陆铮将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了该怎么吃才不会让自己露怯的心思上，根本无暇顾及菜品是否可口，肚子是否吃饱了。
“哈？你吃得也太少了。”
听见陆铮说自己吃饱了，谢胜因猛地坐直了，看了陆铮一眼，“吃得这么少，还长得这么高……我好羡慕你啊，陆铮。”
陆铮动了动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我……”
“好了，也很晚了。走吧？”
倒是程衍，好像先一步发现了陆铮的窘迫，开口道。
随着程衍的开口，谢胜因的关注点也被带走，“走走走，这就走，再晚点赶不上地铁了。”
但到了地铁站的三人，却出现了分歧。
谢胜因皱着眉，有些不悦，“陆铮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完全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学校啊。为什么非要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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