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娘子……”柳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该找谁……我害怕……”
“别急,慢慢说。”陆青禾给她倒了碗温水,目光落在那个旧木匣上。木匣做工普通,却上了把精致的小铜锁,锁孔边缘有细微的划痕,像是被尝试撬开过。
柳娘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才断断续续道:“是……是豆子出事前两天……豆子娘来我们绣坊送新染的线,豆子跟着,在院里玩。他……他跑到后面堆放旧料的杂物间去了,出来时,手里就攥着个东西,笑嘻嘻的,就是我上次跟您提过的‘亮晶晶的’。我当时正忙,没细看,只隐约觉得……觉得那光,蓝幽幽的,有点瘆人。”
陆青禾的心提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豆子就跑出去了。可……可就在那天傍晚收工前,里正……里正周大全来了绣坊。”柳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恐惧,“他不是来找掌柜的,是直接去了后面杂物间,待了好一会儿,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还特意问我,有没有看见豆子拿了什么东西。我、我当时心里害怕,就说没看清。”
“再后来……就是豆子不见了,然后……就在田埂下……”柳娘眼泪掉了下来,“我越想越怕!里正他……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豆子拿了什么?那杂物间里,到底放了什么?豆子的死,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看见了不该看的?”
陆青禾按住她颤抖的手:“这木匣是?”
“是……是我今天收拾杂物间时,在一个破箱子底下发现的。箱子上面堆满了旧布,像是故意藏起来的。”柳娘指着木匣上那些划痕,“锁是坏的,我……我斗胆打开看了……”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用了很大勇气,才将木匣盖子掀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一截断掉的、颜色暗沉的金属细链,链子接口处有扯断的痕迹;几块与陆青禾手中那片极为相似的深蓝色琉璃碎片,只是更小;还有一小团用油纸包着的、黑褐色、质地似泥似胶的东西,散发出的,正是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烧焦的旧纸片。纸片泛黄,质地粗糙,上面用潦草模糊的墨迹,画着些难以辨认的奇异符号,像文字又像图画,中间似乎有一个扭曲的、类似兽首的标记。
陆青禾拿起那张纸片,对着灯光细看。那些符号她从未见过,但那兽首标记的轮廓,却让她莫名想起曾在刑部某份极机密的边陲异闻录中,瞥见过一眼的记述——关于西南某支消失的古族,其图腾正是一种双角盘曲的异兽。
“这东西……你确定是从绣坊杂物间找到的?”陆青禾沉声问。
柳娘用力点头:“千真万确!那箱子沉得很,搬开时下面还有……还有这个。”她从包袱最底下,又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片靛蓝色、带着细密织纹的布料,边缘有撕扯痕迹,质地与柳娘身上穿的普通粗布截然不同,更细腻,颜色也更深沉均匀,像是……某种制式服饰的碎片。
“这布料,不是我绣坊的。”柳娘肯定地说,“我们染不出这种蓝,也织不出这种纹。这像是……像是官服或者驿卒衣服的料子,但颜色和纹路又不太对……”
陆青禾接过布料,指尖摩挲。质地紧密厚实,靛蓝染料渗透极深,是上好的工艺。确实不是普通民家能用。而那片琉璃、那诡异的甜腥物、这神秘的符号纸、这特别的布料……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一个与“官方”、“隐秘”、“西南异族”相关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豆子只是因为偶然捡到一块碎片,就丢了性命。
而里正周大全对此事的紧张程度,显然超出了一个里正对普通孩童捡到“玩物”应有的反应。
“柳娘,这些东西,除了你,还有谁见过?”陆青禾严肃地问。
“没有了!我藏得紧,谁也没告诉!”柳娘急道,“陆娘子,我害怕……这些东西留在身边,我怕……我怕会成为下一个豆子!可我不敢报官,里正他……他跟县衙的人熟,万一……”
她的恐惧实实在在。一个无权无势的绣娘,面对可能涉及里正、甚至更深势力的隐秘,除了恐惧,别无他法。
陆青禾看着桌上这些烫手的证物,又看看柳娘惊惶无助的脸。她知道,自己接下这些,就等于将更大的风险揽到了身上。
但若置之不理,柳娘可能真有危险,豆子的冤屈也可能永沉水底。
“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陆青禾将木匣盖好,连同布料、纸片,一起用旧布重新包紧,“你今夜就当没来过,没看见过这些东西,照常生活。若有异常,立刻想办法通知我,或直接去找那位顾县令。”
柳娘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谢谢……谢谢陆娘子!您的大恩……”
“不必多说。”陆青禾打断她,“趁天未黑透,快回去。路上小心。”
送走一步三回头、心神不定的柳娘,陆青禾闩好院门,回到屋内。油灯下,那包证物像一块寒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将琉璃碎片与自己找到的那片拼合,断裂处大致能对上,显然本是一体。那神秘的符号纸、甜腥物、特别的布料……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的绝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孩童凶杀案。
周大全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猎户孙老七的窥视是否与此有关?废弃磨坊藏着什么“旧”的秘密?西南秘药、异族图腾……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偏远的杏花坞?
窗外,夜色如墨,彻底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
远处,似乎传来几声零落的狗吠,旋即又归于沉寂。
陆青禾吹熄了油灯,坐在黑暗里,只有手中那冰冷坚硬的琉璃碎片,提醒着她,这张刚刚揭开一角的黑暗之网,究竟有多深,多危险。
而此刻,县衙临时落脚的小院里,顾昀正就着烛火,审视着桌上铺开的一幅陈旧舆图。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代表杏花坞的那一点,然后,向西,再向西,落在舆图边缘那片标识着崇山峻岭、瘴疠之地的区域。
他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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