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后面的雪堆里,江洛渝正埋头拿着铲子刨,旁边放着几罐咸豆子,上次埋到雪里的罐子已经可以拿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想等着过年再拿出来。
一团团雪被她往外面刨,累得她直喘粗气,后边慢慢靠近的脚步声硬是一点也没察觉。
“啪!”
一个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江洛渝脚下没刹住,脸朝地扑到雪里。
她手脚扑棱地在雪地里打滚,转过脸瞪着眼怒喊:“谁拍我!”
余蓁蓁在后面笑得合不拢嘴,上前一把拉住江洛渝。
“江洛渝,你怎么出去了几年还不见变聪明点啊。”
两人身上都裹得跟个团子似的,硬是拉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脸憋得通红才从地上爬起来。
“你当色狼占我便宜还说我。”
江洛渝拍掉身上的雪手上抱着一罐准备埋进去的兜豆子。
“你现在才埋冬豆子不是晚了嘛。”余蓁蓁往她身后的雪堆看。
“这不是有埋了一段时间的吗,正好今天我带了饭来,把那豆子拿出来一起庆祝。”
江洛渝蹲到雪堆旁,跟小鸡护食似的。
“不行不行,我准备留到过年吃的。”
说完又继续刨开多余的雪,把几罐豆子一起放进去,这样过年就够了。
“你埋这么多豆子干嘛啊,送人吗?”
江洛渝拿起铲子盖上雪:“说了过年吃的嘛,蓁蓁你过年来我家就能吃到了。”
“小气,干嘛非得过年。”
“吃团圆饭嘛。”
埋完两人这才绕回杂货店,冷风中口中呼出的白气凝结在空中。
杂货店里的桌上放着一堆年货还有余蓁蓁带来的饭盒。
“姥姥让我给江奶奶捎点年货,我听说你回来了专门带了饭盒来一起吃饭。”
每年村里人都会在临近过年前一段时间相互送年货。
“带饭干嘛,我这里有啊,豆子吃不了饭可是管饱的。”
江洛渝刚把年货放到一边收拾好就被余蓁蓁扑了个熊抱,直往她身上噌。
“洛渝,你都不知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有多高兴,高兴得我一晚上没睡着觉。”
她轻轻抱住怀里乱窜的女孩:“乖蓁蓁,我也好想你。”
“那你回来了怎么都不来看我,还有啊,几个月前给你发消息突然就没影了后来回消息也简单敷衍,没过多久就听说你回雪山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余蓁蓁面色担忧问她。
江洛渝沉了沉眼,嘴角微微上扬:“我都五年没回来了,想回来看看奶奶。”
“没事就好。”
余蓁蓁没再问,去把年货一样一样清点给她看。
今天中午杂货店不像往常一样安静,余蓁蓁是个爱闹的性子,她说起这几年雪山发生的事,不可避免地说到了祁漫。
桌上摆着好几道菜,冒着热气。
她几乎能从每个雪山的村民口中听到祁漫,可余蓁蓁说起他,总让江洛渝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洛渝,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她状似无意地吃饭,看了桌边的人一眼:“什么秘密?”
“关于祁漫的。”
“嘭!”,江洛渝手里端着的碗突然落到桌上,还好没有摔,她笑了笑重新拿起来。
“吓到了吧。”
余蓁蓁眼里带着狡黠的笑。
“哈,我冷,没端住。”
江洛渝努力掩盖着那点慌乱。
“五年前你从大雪里救了祁漫,他眼睛不是看不见了嘛,有一天我去你家我才发现他眼睛早就好了。”
她看向余蓁蓁,表情一滞:“眼睛好了?”
余蓁蓁捣蒜似的点头:“对啊,他眼睛早就好了,还一直装瞎。”
“可能,可能是隅眠雪山没有他认识的人,他那个时候一个人没有安全感,不知道告诉谁,所以,就告诉你了。”
她嘴角淡淡扯着笑。
“才不是呢,不过他这人真不会表白,说了好几次都磕磕巴巴的。”
余蓁蓁自顾自地说,江洛渝低着头,拿着筷子的手没有了动静。
桌上“滴,滴”响着,鲜红的血砸在桌上,又蹦开来。
江洛渝立马放下筷子仰起头,鼻血顺着脸往下流。
余蓁蓁吓坏了慌忙抽出纸止血,接住从脸旁滴下的血。
“洛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我”
“算了算了,你先别说话了。”
这血来得快止得也快,白纸上的血很快凝成一团。
江洛渝没怎么上心,倒是余蓁蓁催着她关门回家。
下午杂货店早早地关了门,到家的时候奶奶才开始做饭。
见余蓁蓁来了,奶奶眯眼咯咯笑着牵着她的手。
江洛渝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回去后就一直在里屋休息。
“洛渝中午吃饭的时候忽然流鼻血了。”
厨房里,余蓁蓁坐在灶火前烧火,和奶奶说着话,脸上满是担忧。
“洛渝她,可能刚回雪山还不习惯。”
奶奶心不在焉地切着菜。
“奶奶,我感觉洛渝这次回雪山和以前不一样了。”
奶奶笑了笑:“女大十八变,蓁蓁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也好想出去看看啊,真羡慕洛渝。”
她撑着脸,火光在眼中跃动。
厨房里的烟顺着烟囱往上冒,饭菜的香气从嘟嘟烧着的大锅里散开。
两人把饭菜端上桌,里屋的人还没醒,余蓁蓁去屋里叫人。
“洛渝懒虫,吃饭了。”
余蓁蓁站在炕前摇了摇炕上的人,没有动静。
“醒醒,今天可是我和奶奶一起做的饭。”
还是没有反应。
昏黄光线下,江洛渝脸颊绯红,眉间紧蹙。
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洛渝,你怎么了。”
摸了摸江洛渝的额头滚烫,奶奶在厨房往里屋打望了一眼走进来。
“洛渝发烧了。”她对奶奶说。
奶奶面色凝重,贴上她的额头,身体微颤着往厨房去烧热水,却一句话都没说。
厨房里有平时山里人都会放在家里的草药,奶奶把草药捣碎熬药。
山里的草药平时小痛小病煎着喝是有用,江洛渝发烧来势汹汹,草药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我家里备了药,我回去拿。”
余蓁蓁说完就要出门被奶奶叫住。
“蓁蓁,别出门了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回去吧。”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外面早就天黑了。
草药被扔到小炉子里煮,奶奶把烧热的水舀起来。
夜里的风还在呼呼地吹打着窗户,江洛渝躺在床上意识不清地醒了好几次。
余蓁蓁拿着热毛巾敷在她额头上,每次她醒来眼皮都在打架。
奶奶一言不发地把药倒出来,屋子里都是药味。
床上的人嘴唇裂开了皮,一勺一勺的药喂进去,脸上还是绯红。
一晚上他们轮流照顾江洛渝,天亮时眼底都带着疲倦,盆里的热水早就凉了。
余蓁蓁在雪里跑着,雪地本就不好走,她摔在雪里时原本干涩的眼睛一下就湿了,又起身继续往家里跑。
村民平常会在家里放些草药,实在要用药时才会让江奶奶带些药。
雪地里还是很冷,风雪依旧很大。
江洛渝在外面的那五年其实常常会想起雪山里大雪纷飞的小屋里,燃着一堆炭火,喝着奶奶煮的热汤。
天亮后,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奶奶靠在旁边刚合上眼听到声又睁开来,江洛渝醒了。
她的眼神恍惚,眼泪从眼眶流出,声音沙哑:“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就不痛了。”
奶奶坐在身边,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星墨,我们去医院就不痛了。”
她嘴里断断续续念着,眼神从恍惚逐渐转为麻木。
奶奶掩着面,抱起重病胡言的江洛渝,蜡黄褶皱的眼尾闪着泪。
“孩子,不怕,有奶奶在这里。”
奶奶轻轻拍着她,心疼又担忧。
她抱着奶奶,后知后觉看着小屋,撇了撇嘴,哭得委屈。
“奶奶,星墨死了,我心里不好受,他们都说,是我害死的星墨。”
“我们洛渝回家了,回隅眠雪山了,那些人说什么都听不见。”
她又闭上了眼,眼泪从眼里流下。
奶奶抱着她,眼角湿润。
天爷啊,别再这么折磨孩子了。
老人心里的央求无奈又可怜。
江洛渝再次陷入昏迷,直到中午也没再醒来一次。
余蓁蓁拿着药跑进来,嗓子因为在风里跑得久了变得沙哑:“我家里只有这些药了,快给洛渝喂下吧。”
奶奶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应着声把药接过来。
“都是我害得洛渝扑到雪堆里才会发烧的。”
余蓁蓁坐在床边低着头抹泪。
奶奶喂着药努力扯出笑安慰她:“这人生病啊是各种各样的原因一起导致的,到了这个时候就爆发出来了,要不是蓁蓁你回家拿药,洛渝这会儿连退烧药都有。”
她吸了吸鼻子,想到什么又站起身。
“哎呀,不知道这些药有没有用,还是让医生对症下药好,祁漫是下山了吧,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从山下给洛渝带药上来。”
奶奶迟疑地看着她掏出手机:“祁漫这段时间在山下工作应该挺忙的吧,他能愿意专门买药上山吗?”
“他听见是给洛渝买药准愿意上山。”
那头余蓁蓁已经拨通电话:“祁漫,我是余蓁蓁。”
“有事?”
“有有有,洛渝发烧了,家里没有备药,你要是在山下带点药上来”
“怎么回事?”
余蓁蓁话还没说就被电话那边的声音打断。
她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地把昨天的事说给祁漫听,又把生病症状仔细描述了一遍。
“怎么样?”奶奶问。
“祁漫说他尽快上山。”
奶奶掖了掖被子一角,叹了阵气。
谁也不知道尽快是什么时候,更何况祁漫已经帮了山里人那么多。
余蓁蓁看起来倒是轻松不少:“放心吧奶奶,祁漫说尽快肯定会尽快,我刚挂电话还听到他已经出门了。”
这样的事说起来是帮忙,可一旦说出请求,就难免带了勉强的意味。
剪辑房里,祁漫熬了一夜,电话接起时疲惫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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