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贾源的神情是那么的坦然自若,毫无顾忌,她越看越觉得浑身毛骨悚立,瑟瑟发抖。

昨日夜里害死了人又去埋尸,回来竟然还能睡得着觉吃得下东西,这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阿娘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心里更加担忧,一边摸着她的额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莫不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贾源听了竟然难得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的心跳登时停了一拍,便听他说:快过年了,没得招惹一些晦气到家里来。

阿娘不敢反驳,只温和地低声嗫嚅了一句:也可能是着了寒,睡一觉就好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止不住地发抖,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贾香薇缓了一口气说:“那时我便想,不然将他的所作所为告发,除掉这个祸患,我与阿娘相依为命,不用受他打骂,也不会提心吊胆地等着日后某一天东窗事发,举家坐罪。这个念头我一直在我心里绕,不能有个决断,而一旦他不回家或是半夜出门,我心里慌慌的,想着他又是去处理谁的尸体,想着今晚的那具尸体是否又如上次一样的血肉模糊,还想着他作恶多端就不怕报应不怕被恶鬼缠身吗?

“反正我是害怕的,无数个夜晚我都在做噩梦,梦见无数具骨架上挂着血肉的骷髅从门缝里床缝里爬进来,趴在我身上掐着我的脖子,冲着我恶狠狠地说,父债子偿,你要替你的阿爷偿命。有时候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在想我一定要去告发他,让他去死,去给那些死去的人偿命,可等到白日,看着我阿娘围着他忙前忙后、嘘寒问暖,我又忧心,即便贾源对我们母女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但阿娘依旧将他当做依靠,若他死了,阿娘是否也会大受打击,无法自立。

“我第一次恨透这个世道,什么出嫁从夫,什么三从四德,真是荒谬至极,这么一个畜生也配有人对他好?受了这么多打骂竟还要尊从教义,对这样一个恶鬼死心塌地。我恨他,我想要他死,不管阿娘能不能撑住,我得去做这件事。等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告发他,阿娘……有了身孕。我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去死,让我阿娘受刺激吗?我做不到。

“所幸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多少有了一点人样,他满心欢喜期待阿娘怀的是个男孩,于是家里开始出现了成堆的补品,还特地买了一个奴婢伺候阿娘,看我时也少了从前的嫌弃。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他专门请了老大夫来摸脉,那老大夫大概是真有点本事,说我阿娘这一胎是个男孩,贾源很高兴,我阿娘也很高兴,只有我心有戚戚,他作恶多端竟也能事事称心如意?报应总有一天会来的……总有一天……”

她的声音也越发凄惨,好一会抬起头目光凄然而又有一种大快人心的畅快,冷笑着说:“报应果然来了。老大夫请完脉的当日,他太得意了,出去大醉了一场,回来后发酒疯,嘴里不停地再说他时来运转,日后必定富贵齐添。阿娘服侍着他歇下想叫他消停些,他一把推翻在地,嫌她败坏兴致,一点也没注意到阿娘身下大片涌出的血迹。

“我听到阿娘的惊呼和连声呼救赶过来,让仆人去请大夫,他才恍恍惚惚地回了神,看着满地的鲜血皱了皱眉,大喝:‘贱人,我儿子要是没了,你也不用活着了。’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我觉得无比痛快,又感到悲哀,他的种种恶行注定了他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这就是他的报应,殃及了我阿娘和未出世的弟弟,日后我也会受牵连,落不得一个好下场,这一家子,一个也逃不过。

“阿娘小产之后,他又恢复了旧态,对我们动辄打骂,最严重的一回是她将我阿娘打个半死,卧床养病数月,身子由此落下了病根,他也很少再回家中——贾家村他是常来,但从不归家,我和阿娘从村人口中听说,他在城里置了一座大宅子,买了许多奴婢仆人,甚至还添了几房妾室,妄想能有个儿子,哼,可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

“我想着他远离我们母女,我们也算太平了,只是他杀了那么多人,贾家村后山堆积如山的白骨始终是我心里梗着的一根刺,我不能让他连累我们,他犯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母女为他受着?就在这时我阿娘想让我给他服软,她说:‘你好歹是他唯一的血脉,他打你骂你但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他如今身份地位不一般了,你去求求他才能嫁个好人家。’

“真是可笑至极,和她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她全然不知他的真面目,过往的打骂竟然也能因为他的发迹一笔勾销,真是愚蠢。但她有一点说的有道理,我只有跟他服软才能接近他,从他身上拿到最有力的证据,我要揭发他,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他死,再也不能祸及到我们。”

贾香薇顿了顿,目光幽亮得看向两人:“贾家村后山的庄园和尸体根本就不在他名下,他何尝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揭发引火烧身,那座宅子是贾家村其他村人名下的。这些年来他作奸犯科从不用自己的名义,打着回报贾家村的名义,明面上是给贾家村的人好处,暗地里哄骗他们签下那些死人的身契。

“那些蠢货得了好处,也不管旁的,一心一意地听他吩咐。真要是被发现,即便整个贾家村都被抓了,也绝对一点落不到他身上。而这些也是我数次抛下脸面去贾家求他救济时一点一点发现的。我看到他每夜每夜都在宴请宾客,他的座上客多是乡绅显贵,有时还有常平县的官员……”

虞循目光微缩,她看向自己的笑容里满是讽刺。

“我意识到,他现在的势力不一般了,与官场上的人有来往,若我去告发他,吃亏的反倒是自己。十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我就等着,暗中盯着他,借着我身份的便利留意与他接触过的人,听贾宅里的下人私下里的议论,坊里传出的消息,一点点摸索和揣测,得出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他们杀害了前州刺史,还意图安插自己的人在汜州府衙,便于他们继续行凶作恶。”

“我没见过韦刺史,但听过很多人说他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就是看着贾源和李开济对他尤为的忌惮,便知道这话不假。当时村子附近常有一个陌生男子徘徊,托辞对贾源有事相求,进村探望我和阿娘,打听了许多贾源的作为、行踪,不止我们家,他还走访了贾家村其他户。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目的也绝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有事相求。”

“那人可是姓姜?”

贾香薇点点头,“我也是后来知晓,他是韦刺史派来调查那些失踪的难民的。当时我只知道他要对付贾源,不管是谁,只要是贾源的死对头,我都能帮他,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扳倒贾源前,我不能暴露自己。我故作天真将贾家村每日夜里有马车经过的事告诉他,还与他说了后山里有一座庄子,他的调查因此有了重要线索。

“但贾源也很快发现了姜参军的秘密调查,他离开贾家村不久,贾源便再次踏足了贾家祖宅,目光慈善、语气温和,俨如深爱妻女的好丈夫好父亲,问我和阿娘姜参军都打听了些什么,我们如何应答,又一直往家中送细软补药,企图堵住我们的嘴。

“他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只能打动我阿娘,于我而言……我觉得很痛快,他也有今天,他也会有害怕的事。我突然后悔了,为什么没有将这些年我所知道的证据都告诉姜参军,我有物证,也查清了这些年里与贾源来往的那些人姓甚名谁,何时来了贾家村,做了什么事,那一日死了多少人……我全都知道,想忘都忘不掉。

“我想去城里打听姜参军的下落,将这些事都告诉他,若是可能,我也可以想办法住进贾宅,找到更多的线索。趁着贾源还残留的几分‘父爱’,我借口为自己寻一门亲事,希望他能应允我和阿娘到城中贾宅里安顿。那阵子他很忙,对我们母女、对此事都不放在心上,也兴许是觉得我们母女住进贾宅,姜参军就没法从我们口中打探出线索,他答应了,而我也得偿所愿听到了许多秘辛。

“我知道了南漳县富商陈家的管事李开济是贾源领头人,知道他们以陈家做幌子,表面捧着陈家,用陈家救济难民,收编为佃户养在庄子上,暗地里却将这些人运往贾家村后山的庄子,用作那些达官显贵、巨富之家发泄内心阴暗情绪的对象,他们一步步架空了陈家,收获了打量的人力和钱财,在姜参军查到陈家后,便想要丢卒保车,鼓动张绍金、杜昆、李昌翰、吴通去击垮陈家,甚而为了笼络控制这些人,策划怂恿他们杀了韦刺史,栽赃嫁祸给如今的韩刺史……”

“韦刺史不是韩阳平杀的?”

贾香薇摇了摇头,“不是,不过若不是他心思不纯,就不会被李开济找到漏洞,趁着他醉酒昏头之际让他误以为是他害死了韦刺史,被张绍金几人趁机威胁利用。他们杀了韦刺史,我又顾虑起来,贾源和李开济已经无法无天,就算真揭发他们,崇川县县衙上下已被贾源笼络住,汜州府衙他们也在绸缪中,谁能审理此案,又有谁敢审理?”

这些事宁知越已经从玄素和姜盈盈那里听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自己拼拼凑凑也能推出究竟怎么回事,实在无甚必要浪费时间听她多言,遂问道:“你如何知道曹荣父子是主谋的?他们行事谨慎,应当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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