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逢冬,惠京最为萧瑟的季节,万事万物都带着几分世事吊诡,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亦是。
江壹瑜离开南城前给李维平打过电话。
那时天色尚早,不过堪堪傍晚六点,主持工作结束,李维平刚刚从电视台回到家,温柔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他答应会来接她。
这份承诺让离京四年的江壹瑜心安不少。
她孤身一人回京,能够依靠的人寥寥无几。
父母身为电视台的驻外记者远在国外,这几个月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杳无音信,电视台里的人都在传,她父母作为背叛者投靠了当地黑恶势力。
网上冒出类似半真半假的报道时,江壹瑜也收到了惠京电视台实习记者的邮件。
刚从南城大学新闻学毕业的她最渴望的就是能去电视台实习,如若是京城的电视台,那更是三生有幸。
说来也是奇怪,今年貌似格外倒霉,发出去的简历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为此她灰心丧气了好几天,不过还好让她等到了。
独一份有回复的是惠京电视台,貌似又格外得天独厚,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要回到这个地方,好像老天爷都在帮助她。
可真收到那份期待已久的邮件时,江壹瑜却高兴不起来,这个好消息比父母失去联系的坏消息来的早半天。
大约是三年以前,江壹瑜的父母选择了去巴西当驻外记者。江午文和林芸两夫妇是很有经验的驻外记者,惠京电视台里最令人羡煞的一对“侠侣”,同事们口中的“郭靖”与“黄蓉”。
作为新闻工作者,他们二人拥有的理想是江壹瑜有时都不大能理解的,夫妇二人的新闻素养也极高,能力出众,可巴西这个国家,他们还是第一次去。
巴西那样的地方,江壹瑜在父母离开的当天就深入了解过——乱的可怕,车子等红绿灯,都会有人停在车门前逼停要钱,挨枪子和破财挡灾谁都会选。
她不是没有劝过他们不要去,撒娇哭闹哀求,什么手段都用过了,可江午文和林芸仍是坚持着要去。
江壹瑜对父母的离开都快要到见怪不怪的程度了,在她十五岁那年刚上高中,他们就作为驻外记者前往俄罗斯,为此,她还曾去贺家寄住过三年。
那三年过得如梦似幻,多少次午夜梦回,总会被旧忆里零碎的片段纠缠,一段不想回忆的回忆。
值得庆幸的是,江午文和林芸在江壹瑜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平安归来,她安心去了南城读大学。
而这一次似乎没那么幸运,听到父母失去音讯,江壹瑜每日一睁眼,心中就会生出惴惴不安,可她还是抱有希望,听说相关部门已经在找人了,但找不找得到却是另说。
无人知晓,在飞机上,江壹瑜甚至还做了个噩梦。
枪林弹雨间,是血流成河和无尽的哭声,爸爸和妈妈倒在血泊里,身边围着数名异国人,个个凶神恶煞,眼里却有着兴奋感,卧底调查探访的任务失败,他们为寻求真相赴汤蹈火,最后落得个完整尸身都没有的下场。
这样的噩梦无限循环着,还是飞机忽然的一颠簸把她从血腥的梦境中扯回现实。
她坐在靠外边的位置,惊慌失措,心里拼命安慰自己梦境里都是假的,路过的空姐见状还以为她晕机,难受的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了。
或许是睡觉时着了凉,醒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心跳的更快。一直到飞机落地也未能有好转,反倒是更加的不舒服。
江壹瑜刚毕业不久,身上没多少钱,因为买的是价格最低的航班班次,所以飞机落地的时间是在凌晨。
今日凌晨的航班很少,行李领取处的人屈指可数,江壹瑜站在行李转盘前等待着自己行李箱的同时,也给李维平打了通电话。
李维平没接。
江壹瑜也是挂掉电话后,退出通讯界面才看到微信因信号不好,延迟冒出的那个红点。
一点开,是李维平在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李:【壹瑜,抱歉今晚不能去接你了,电视台临时有工作,十分抱歉,落地一定要报个平安,你家的卫生我已经打扫干净了,你打上面那串电话去保卫处找保安拿钥匙便好。】
李维平是她在大三那年夏天认识的学长。南城大学百年校庆,那时的李维平作为南城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同专业的学长,都是惠京人,他为人温润似玉,耐心颇多,给尚在象牙塔的江壹瑜解答了不少问题。
两人加上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便从相知到相熟。
这次回京李维平主动提出帮忙,江壹瑜很感激他,偌大的惠京,除了发小苏绪唯,她就只认识李维平了。
苏绪唯偏偏是个娱乐记者,年末娱乐圈各种活动,到处飞,这阵子都不在惠京。
江壹瑜盯着已经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不自觉出神,眼下只能自己打车回家。
她呼出一口气,晕的有些缺氧,还没意识到病症,只当是累着。
站在行李转盘处等了一会,江壹瑜还是没能等到她的黑色行李箱。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震动突兀,略显空旷的行李领取处放大了只身一人恐惧,吓得她心口颤抖。
“喂,哪位?”
“你好,请问是江壹瑜小姐吗?”
电话那头传来中文蹩脚,每个音调都落在奇怪的地方,带有浓重的口音。
“我是。”江壹瑜想,对面应该是个外国人。
“抱歉,我看错航班号和行李号,不小心拿了你的行李箱,可以麻烦你在B出口等等吗?”
“哦,好吧。”
江壹瑜长吁口气,果然被拿错了。
挪着沉沉的步伐往B出口方向走,当下她连看个指示牌都略显吃力,可祸不单行,福不双至,网约车司机打电话来,取消了订单。
从B出口走出,她站在遮蔽物下等着外国人,北风烈烈,携雪拂来,一阵凉寒过。
江壹瑜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两边,再次抬头时,空荡无人的街道边多了辆宾利标志的黑色轿车。
黑色轿车闪烁着车灯,在黑夜里格外刺眼,似乎是要她走过去。
江壹瑜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眼睛,挪开手后,眼前街景呈现出层层叠影,那辆轿车带来不安感从心底开始躁动,她以为是累坏了,想着拿到行李箱后便赶紧回家,没多思虑,脱了下挎包举到头顶,踏着快步往车的方向走。
白色板鞋踩在薄雪上吱呀作响,等她走到车前,才站稳脚步,一道红影从头顶坠落,紧接着是“哐当”声响。
江壹瑜忙不迭弯下腰身去捡摔到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裂痕如伤,整整五六道,江壹瑜欲哭无泪,喉间一度哽咽,飞灾横祸的一夜,老天爷都在针对她。
“那个,你好……我是江壹瑜,来拿我的行李箱。”
江壹瑜歪歪斜斜站起身,说明来意,屈起手指想要去敲贴着厚厚防窥屏的车窗。
可车窗落得比她的动作快,路灯白光泄入,不偏不倚,落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只是短短一霎,江壹瑜便觉得那忽然打扰的灯光霎时驱散车里的阴霾,也是在这一刻,她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贺纪泽双手抱臂,头埋的很低,听到声响,他徐缓抬起看向她,幽如古泉,静若死潭,白色西装没把他变成天使,反而衬的更像伪装恶魔,毫无血色的薄唇弯起,不像是在笑,倒生出几分奇谲瑰丽的意味。
有那么几秒,江壹瑜呼吸完全凝滞,她全身绷紧,往后退了五六步,后背撞到路灯上,逃无可逃,红润的双唇微张,想说话,一字一句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
整整四年,他身上的矜贵少年气荡然无存,其实他样貌没变多少,一派薄情长相,可却被另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取而代之,无论那种都恰恰是她最讨厌的存在。
江壹瑜的下腹开始隐隐坠痛,像是无数游鱼钻进她身体里,毫无头绪、漫无目的胡乱撞击,五脏六腑被搅和的支离破碎,疼感混杂麻意延至全身,鼻间顺势涌进股血腥味,并非当下有的,而是来自于过去十八岁。
贺纪泽从车上下来,抬步走到她身边。
“贺、纪、泽……”
江壹瑜一卡一顿念着他的名字,贺纪泽笑了,只动了层脸上的皮,笑得僵硬,好像刚学会笑不久。
两人陷在路灯投下的光晕圈层里,她单薄身影数倍缩小印在他墨黑瞳孔里,浑浊眼眸,顿时清明。
“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事马马虎虎的。”
“我的行李箱是你拿的?”
“是我不小心拿错了,对不起啊,江小姐。”
坐在前排的司机打下车窗朝她打招呼,一身腱子肉的大胡子外国人,眼里满含尊敬。
江壹瑜是个相信命里自有安排的迷信之人,但当下的她却对此重逢充满疑虑。
“你也刚回京?”
“嗯。”
“从美国回来的?”江壹瑜记得,她去南城后父母和她说过,贺纪泽和家里人举家前往美国,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贺纪泽笑着避开她的问题,他抬起手,长指温柔撇净贴在她低马尾出的雪花片片。
“终于回来了。”
贺纪泽自言自语着,手没移开,转向她泛红的脸颊,勾下她鬓角掉下的两三缕发丝,时上时下,轻缓抚摸,力道一会重一会弱,毫无控制,他的体温仿似天生比常人低几度。
她双颊泛红的厉害,亮亮的桃花眼里布着红血丝,意识滚烫如灼,天地颠倒,地动山摇。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屡试不爽,他眼底是阴郁的暗,可他分明在笑。
江壹瑜斜眼去看,注意到了他带着指套的小指在细嫩皮肤摩挲的动作——越来越近,快要靠近唇角时,她心中响起不间断的警铃到达最高分贝。
几乎没有犹豫,她用力拍开他的手,头发被揪掉几根。
猝不及防的举动,饶是反应再快的人都来不及防备,套在贺纪泽小指上的指套就这么甩了出去,滚到路中央,被忽然飞来的一辆白色轿车碾过,融入雪泥。
江壹瑜皱眉,这种情况下,她没想过要掩饰任何情绪,包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嫌恶。
小指畸形的尖端暴露在冷空气之中,皮肉粗粒不平,极为丑陋,贺纪泽下意识把手藏进口袋,颤动的目光暴露他此刻心境,可也就一秒,眼神即刻变化,像是冰湖里打捞出的寒冰,冷的空茫。
“阿瑜不打算说声对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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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男主断指有精神类疾病偏严重,爱伪装实则内心性格偏执阴暗自卑,会用尽手段让女主只有他一人。
女主视角对男主很不了解第一次离开男主是因为害怕。男主疯批阴暗劲不太正常,不能接受一定要退出哦![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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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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