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镜私人会所，顶层。
雪茄的烟雾懒散盘旋，叶修赫半倚在沙发里，话音被门口的脚步声切断。
他抬眼，懒懒挑眉：“哟，我们陆总这是刚从北极视察回来？”
陆承舟走进来。周身那股尚未散尽的寒意，让室温仿佛骤降了几度。
许柏川摁灭指间的烟，起身。作为寰亚的首席法务，他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嗅觉。
金勋稳坐一旁，倒了一杯威士忌，推向陆承舟空着的手边。古铜色的手臂线条在白衬衫下显出利落的轮廓。
“怎么了？”
陆承舟接过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内晃过一道弧光。
“小焱跟别人喝多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叶修赫嗤笑一声，吐出一缕青灰色的烟圈。
“跟顾烨？”
陆承舟没应，只抬眸，视线轻飘飘地落过去。叶修赫指间的雪茄尾端被轻轻掐灭。
“新晋影帝。”叶修赫语调平平，“胆子不小。”
许柏川适时接话，像是早已准备好切换话题：“季淮南下周来云城，画展那边——”
“让小焱直接跟他对接。”陆承舟打断，目光仍落在杯中的酒液上。片刻后，他补充：“你，从旁看着。”
“明白。”许柏川颔首。
“FAN艺术中心的安防你在跟进？”陆承舟把视线转向叶修赫。
“嗯。红外、震动感应、氩气备用，恒温误差不超过半度。”叶修赫报出一串数据，最后总结，“放心，连灰尘都沾不到沈焱的画布。”
陆承舟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金曜的复健——”他看向金勋。
“骨缝长好了，撤了支具，室内能慢慢走。”金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过年，能站着回来。”
叶修赫挑眉，语尾带起一丝玩味：“他那位‘小朋友’，还在身边？”
金勋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你们家三少为人家断了条腿，这算是破了金家的规矩了吧。”叶修赫慢悠悠地说。
金勋脸上掠过一丝极淡、近乎无奈的笑意：“手心里捧着长大的。规矩？”他顿了顿，“就算他捅破了天，家里也没人舍得动他一根头发。为了这条腿，专家团队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对他，从来就没有规矩这回事。”
叶修赫轻轻吁出一口烟：“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管不顾的么？”
——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屏幕上跳出“袁静”两个字。陆承舟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按下接听键。
“说。”
电话那头，袁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高效，不带多余音节：“老板，需要您知晓。监测到一组照片和一段十秒短视频在外溢。照片角度避开了正面，但视频有几帧可以截到正脸。”
她语速平稳地陈述：“是焱少与顾烨在红邸的私人会面。从拍摄时机和构图看，针对性很强，刻意营造了亲密氛围。”
电话另一端，陆承舟沉默了几秒。
红邸的安保级别极高，外界偷拍的可能几乎为零——除非，是刻意放出来的。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故意的？”他问，声音低沉。
“以顾烨团队一贯的操作水准判断，并非意外。”袁静回答得干脆。
“舆论还在可控范围，已锁定源头。但继续发酵，可能会影响焱少个人形象和后续画展。需要评估是否启用非常规手段进行阻断。”
陆承舟眉头轻蹙，思维已转向下一步：“启动媒介覆盖预案，调用核心资源。二十四小时内，我要在CBD关键点位看到替换的画展海报。”
他又道：“我在云镜，你现在过来。”
“好的，老板。二十分钟。”
电话挂断。陆承舟向后靠进沙发。
“袁静？”叶修赫抬头。
“嗯，沈焱和顾烨，被拍了。”
“需要我处理吗？”金勋的手指已经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再等等。”陆承舟淡淡回应。
许柏川看向叶修赫：“修赫，你旗下艺人的经纪约，补充条款是不是该重新签了？”
叶修赫却起身，慢步踱到镜墙前，仿佛有比眼前的纷扰更值得关注的事。
金勋看着他背影，低笑：“认识袁静这么多年，每次见她，你还跟毛头小子似的。”
——
二十分钟后，包厢门被推开。
袁静走进，将手中的照片与短视频截图递给陆承舟。
画面里，顾烨俯身靠近沈焱耳侧，两人的侧影模糊地交叠；沈焱的正面被巧妙地规避。
“老板，媒体方面已控制，‘密会’词条降权。但个人端的传播无法根除，存在持续发酵风险。事关焱少，看是否需要动用非常规手段？”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金勋。
“这是两版压制方案，请您过目。”她将一份文件轻放在他面前。
陆承舟垂眸翻阅，眉头微蹙。
金勋递过烟，叶修赫顺手为她点燃。
袁静接过许柏川递来的酒，微一颔首，饮尽。
“慢点喝。”叶修赫皱眉，“这是酒，不是水。”
袁静的目光仍锁在陆承舟身上。见他似乎对两套方案都不甚满意，便试探着开口：
“或者……让子弹飞一会儿？”
“怎么飞？”
“话题替换，抛出一个更重磅、更具讨论价值的话题。”袁静迎上他的目光，“比如——千亿资本背后的年轻掌舵人。配合户外广告与财经媒体矩阵，迅速将焦点转移到沈焱的身份与艺术成就上。平台风控会配合开路，艺评和财经意见领袖同步引导。”
陆承舟眉间的刻痕稍稍舒展。
金勋插话：“如果有风险，三小时内可清掉关键节点，长尾我安排专人盯。”
陆承舟揉了揉眉心，像在推演棋局终盘：“今晚所有相关稿件，流程走‘二审一签’。未经我或柏川最终签字，不得发布。”
“好的，老板。”袁静眼中闪过了然。
叶修赫举起杯，唇角弯起一抹薄薄的笑意：“这一局，对方本想将军，没想到，我们把‘王’直接推上了台面。来，为咱们即将登场的‘王’，也为了爱情，碰一个。”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
“你懂什么是爱？”袁静淡淡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这口气，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怎么跟老板说话呢？”叶修赫佯装不满。
火光一亮，袁静自己点了支烟。“我的老板，只有陆承舟。”
“你名片上印着的寰亚影业，归我管。”叶修赫身体前倾，“你就这冷态度？”
袁静偏头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对你热？你是我什么人？”
“想做你男人，你不是没点头？”
“等哪天修赫总能让我有兴趣解你衣扣，再说吧。”
金勋慢慢晃着酒杯，笑意玩味：“我们修赫总，恐怕坚持不到袁总主动的那天。”
叶修赫朝他挑眉：“别呀，我能等。等袁总临幸，多久我都愿意。”
他话锋一转，“好歹我还有个能等的人。你弟弟都有人了，有本事，你也找一个能让你等的来。”
金勋侧头，冷冷瞥了叶修赫一眼：“我要是有，可不像你，苦恋几年，连手都不敢牵。”
许柏川抬眸，轻声打趣：“修赫，你怎么就笃定，金勋等的是女人？”
“怎么就不是女人？”金勋冷笑一声，“我他妈恐同。”
话音刚落，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叶修赫刚要回嘴，袁静已经站了起来。她走到门边，回头看了金勋一眼：
“金二少，不管爱男爱女，先找个让我们开开眼。快三十了，还是个——”
话未说尽，意味已明。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上：一声，再一声。
门合拢，余音渐消。
金勋望着那扇门。片刻，唇角勾起一抹看戏似的弧度，对叶修赫说：“难怪你搞不定她。”
叶修赫仰头灌尽杯中酒。空杯重重落在桌面，发出沉闷一响：“老子早晚收了她。”
水晶灯的光斜在陆承舟侧脸。他始终沉默，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动着袁静带来的照片。
顾烨的手，搭在沈焱的腰。沈焱低着头，整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陆承舟眉眼未动。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阿焱。
他接通，声线在瞬间低柔下来：“喂。”
电话那头，带着微醺酒意的沙哑嗓音：“在哪？”
“云镜。金勋刚回来，修赫、柏川也在。”
短暂的寂静。
“回来。”
“好。”陆承舟应得没有半分迟疑。
金勋看着他利落地起身拿外套，忍不住低笑：“你这反应速度，快赶上应急响应了。”
叶修赫靠着沙发，抿了口酒，语气满是调侃：“陆总一接沈焱电话就自动切换频道，这要是传出去……谁还信你寰亚掌舵人的冷面无情？”
许柏川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补刀：“你们不懂，咱们陆总，甘之如饴。”
陆承舟一边整理着袖扣，一边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堂堂寰亚的掌权人，”金勋继续打趣，“小焱一句‘回来’，你就立刻拔营回朝了。”
许柏川看着陆承舟的背影，悠悠再补一刀：“可不是。刚才陆总接电话那神情——跟接了圣旨似的。”
“回朝？听旨？不对啊，”叶修赫突然坐直，“承舟一直是发旨的那个，怎么就成听旨的了……”
三人对视片刻，笑声在包厢内低低响起。
陆承舟已走到门口，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他说。
金勋在后面用指节敲了敲杯壁，声音抬高了些：“机会难得，回去接着喝点！正好给小焱铺垫铺垫画展的事！”
叶修赫立刻跟上：“对，边喝边铺垫。”
许柏川低头收起桌上散落的文件，轻声像在自语：“一个像烈焰，一个像陈酒。一个烧得急，一个沉得久。”
陆承舟的身影没入门外走廊的夜色中。
金勋目送他离开，低声一句：“他终于要动了。”
叶修赫晃着杯中残余的冰块，回道：“他们俩，不动则已。一动，要命呐。”
金勋将杯中最后一点酒液饮尽，目光深远：“你怎么就知道——不动的时候，就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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