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级而上。
二楼走廊黯淡的灯光施舍出些许撒上栏杆,雕花模糊掉明暗界限。
脚步声回荡、重叠,每一步却像是完全算好了轨迹、落点,踩在某个旋律上,仿佛能听见无尽的叹息。
行到房门口,颜辞忽然站定,回眸,对上摄像头闪烁的红点。
她眨了眨那双蕴藉万千的桃花眼,仿佛在无声地说什么。
最后却只余下一声轻语:“你会想……让我也得到这种结局吗?”
房门轻轻关上,随后是清脆的锁扣声,彻底将摄像区间隔绝。
从书房拿来的书全部物归原位。
信纸全部被整齐摞成一堆,由金色油墨压住。
火漆印、蜡粒、电加热炉整齐排列在桌面上。
梳妆台整理完毕。
颜辞拉开衣柜门,搬开备用的被子枕头,露出藏在深处的一套衣服——准确来说,是一身制服。
拉维妮娅·海默的法官制服。
制服,还有法袍。
她几乎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套制服,缓缓换上。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这个啊……’
有种亵渎感。
换上之后……却也没有她曾以为过的庄严神圣。
或许是心态变了吧。
“无论我自以为目的是多么崇高,践踏就是践踏,亵渎就是亵渎。”
哑然失笑。
‘不愧是我们的**官啊。’
她想,披上法袍的时候,她好像放松得过分了。
将被子和枕头放回原处,颜辞踮起脚,从最上面的柜子取出一床崭新的、洁白的床单。
她将床单展开,任其自然下落,铺到床上,随后伸手将皱褶展抚平。
——她先前用的被子枕头都在【安德烈娅】的房间,现在她床上空空如也,她得以轻松地完成这一过程。
再次绕到梳妆台前,颜辞单手打开笔盖,左手用握笔的姿势拿住钢笔。
‘……会挺疼吧。’
先前【安德烈娅】刮的那一下,她就差点忘了动作。
‘垃圾游戏,连个痛觉减免都没有。’
‘疼痛凭什么不算debuff!’
脑海中,许多画面一闪而过。
‘……也罢。’
这是她应当承受的。
其他人都是经历过这一糟才脱离的。
现在,轮到她了。
深呼吸一口气,颜辞轻手轻脚地钻进床单,尽可能不留下太多痕迹。
她在床单下整理好制服,握住的笔对准右颈。
尖锐的笔尖划开细嫩的颈部肌肤,鲜红沿裂痕喷涌而出,浸染雪白的床单。
‘这出戏……’
‘就此谢幕。’
【任务完成。】
——
“尸检结果出来了。”
眉眼深邃的警官拿着一叠报告走进办公室,面色阴沉。
“全都对上了?”
金发碧眼的警官死死盯住自己的同僚,企图得出与自己的询问相反的结果。
“全都对上了。”
他的同僚坐到他身边,叹了口气。
“死因和死亡顺序全都对上了?”
警官不死心地追问。
“死因全都对上了,死亡时间大体上正确,但是顺序……不好说。”
黑发警官将手中的报告一股脑推到同僚那里。
“见鬼的,跟是凶手本人写得一样……”
“死亡顺序怎么了?”
金发警官拿过报告,一目十行。
“时间间隔太小的不好判断。”
“比如怀特女士和海默小姐?”
“事实上,最后一天死掉的人全都无法判断。”
“前面的都对上了?”
“尸检结果对的上笔记里的死亡时间,基本能确定是一样的。”
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整个办公室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另一本的笔迹鉴定结果呢?”
黑发警官出声,打破沉默。
笔记前后,两种字迹不同,习惯写法也不同。
比如前面几页时间缩写都是“a.m.”或“p.m.”,而后面则是“am”或“pm”。
“前面几页是海默小姐的字迹——那种圆润可爱的字体太特殊了,一看就是海默小姐的。”
金发警官停了一下,大概是检查报告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后面两页是怀特女士的字迹。”
“怀特女士记录了海默小姐的死亡,但是另一本笔记上,怀特女士却被记录为死在海默小姐之前……”
黑发警官的额头几乎要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呢?”
两位警官异口同声成地喃喃自语。
由拉维妮娅与安德烈娅共同完成的笔记上只记录到拉维妮娅的死亡,其他内容大多是一些推理和证词,只有最后一面充满涂抹,难以判断怀特女士到底写了什么。
但另一本更加工整的笔记只有十页,每一页前一面是“犯人”、“罪名”、“刑罚”,后一面是一句话。
大卫:罪不容诛。
金发警官愤恨:“要不是长官拦着,我绝对会给他补上几枪!”
黑发警官平静:“我不会忘记我姐姐的死相有多么凄惨。”
安娜:人们理应在恶魔年幼时将其歼灭,而非试图矫正。
金发警官拍桌:“当年她刚被抓我就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黑发警官叹息:“拉文尼尔……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要去帮她的时候我应该拦住的……”
亚历山大:这就是你的代价。
金发警官握紧拳头:“兰利先生可是个大善人,他怎么能……”
黑发警官低下头:“是啊,他干掉谁不好呢,为什么偏偏是兰利先生?”
海伦娜: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死有余辜。
金发警官破口大骂:“那个白眼狼!我记得她的学费都是海默夫人资助的,她居然!”
黑发警官快要发不出声音:“海默夫人……如果没有她,我可能现在正在某个工厂打工。”
艾伦:轻视生命之人没资格享受生命。
金发警官骂不绝口:“又是弗伦托!他们家就没出过一个好东西!”
黑发警官几乎要把办公桌扣烂:“我的母亲……如果当时有人叫急救,她不会死的……”
约翰:你背弃了希波克拉底誓言。
金发警官用力捶桌:“怎么能让这种不负责的医生上手术台!”
黑发警官泣不成声:“爱丽丝……我的爱丽丝……”
汤姆森:既然你祈祷着上帝的宽宥,我便送你去问祂愿不愿意宽恕。
金发警官似乎还没意识到身旁同僚的情况:“我怎么会有这么卑鄙的同僚!”
黑发警官趴在桌子上,尽可能小声地呜咽。
罗宾:你的可悲无法为你的罪行辩驳。
金法法官再次全力拍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办公桌拍碎:“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老罗宾突发心脏病,海默公爵亲自开车送他去医院,海默小姐一路都在做心肺复苏,反倒是他这个儿子一直在外面潇洒,居然一封信就能让他认为是海默公爵拖延时间害死了他的父亲!”
黑发警官的头发被震了起来,他依然趴在桌上,一声不吭。
安德烈娅:为你的私欲付出代价吧,议员。
金发警官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亏我还是她的支持者,她居然一直是罗伯特亲王的走狗!”
黑发警官头埋在手臂间,一动不动。
拉维妮娅:无论你自以为目的是多么崇高,践踏就是践踏,亵渎就是亵渎。
“污蔑!这完全是污蔑!”
金发警官拍桌而起,气得发抖。
“海默小姐完全是无辜的!她审理的案子没有一个有问题,全都公平公正毫无疑问……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污蔑她!”
然而,这么一番发言却没有得到同僚的回应。
他疑惑地呼唤一声:“亚尔林?”
看过去,只见同僚趴在桌面上,昏得不省人事。
“糟糕我都忘了!来人!快来人!亚尔林昏过去了!”
……
——
“您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警长?”
助手已经推理了半宿,只觉得自己脑细胞快要死光了。
他口中的警长没有立即回话。
“监控居然是一周一覆盖的,我们去调的时候那些录像刚好全部覆盖掉了!
“那栋房子确实有个密室,但是里面也没藏人,有走动的痕迹但是绝对没有长期停留的痕迹。
“周围岛屿我们都调查过了,那一段时间根本没人出海,除了那些人来时的船,他们也没看见有别的船航行。
“如果安德烈娅在拉维妮娅之后才死,怎么解释第一案发现场在二楼的露台,但是安德烈娅的尸体却被移回了她的房间?
“可如果是拉维妮娅留到最后,她有什么死亡的必要?
“几乎全国都在为拉维妮娅·海默默哀,哪怕就是她杀掉其他人,她也不该死。
“还有那本笔记、法典、还有那些信件到底是谁写的?岛上没有一个人对得上那个字迹!
“最重要的是,那个自称‘法官’的人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些证据的?简直不可思议!”
“报警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警长别开话题。
“没有,那通电话就是别墅的座机打过来的,我们怀疑是拉维妮娅打过来的。”
助手立即回答。
“真见鬼,她没等接线员说话就挂掉了电话,如果真是拉维妮娅她为什么不等我们说话?
“那座岛太诡异了,除了那通电话,我们还发现了好多东西:
“约翰不是被石头砸死的,他是氰.化.物中毒,拉维妮娅写的是疑似失血过多,但是‘法官’写的就是‘中毒’!
“安娜的房间门牌上绑的那根丝带——哦对,您说过那是头绳,我们取下来才发现上面用血写了一个词:‘恶魔’!天,您一定想不到当时发现那个词的警员尖叫声有多大……”
“那就让它去吧。”
埃林德拉淡淡开口。
“让它去!?您在开什么玩笑……”
助手焦急的话还没结束就被打断。
“除了海默小姐,其他人都被证实了是罪有应得,不是吗?”
“……是。”
“那座岛的主人是罗伯特亲王,是他一手策划了这场活动,他最后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是吗?”
“……是。”
“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是……”
“不对!”
助手倏地发现漏洞。
“那我们该怎么解释拉维妮娅的死?”
“海默法官亲眼见证了这场审判,大仇得报但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所以自尽了,这个理由怎么样?”
埃林德拉说得平淡。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罗伯特亲王为什么要谋杀海默公爵?”
“因为海默公爵还不是公爵的时候撞破了老罗伯特亲王婚内出轨乱.伦的丑闻,让老罗伯特亲王颜面尽失,还间接导致了他自杀。”
“就因为撞破了一个丑闻?”
“就因为撞破了一个丑闻。”
埃林德拉望望助手怀疑人生的表情,弯起唇角。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捡到了一个漂流瓶。
——一个封存着所有真相的漂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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