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俞淅恍如瞬间被从梦魇中拉扯回来，甩开他的手，往窗户旁边躲。
“你别过来！”
贾俊楚好笑地把她摁在冰凉的窗户玻璃上，“别过来？我就过来怎么了？你以为你能躲到哪去？”
俞淅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能拳打脚踢地阻挡他。
拼命喊叫着：“滚开！别碰我！恶心死了，滚啊！”
忽然，门那边传来一阵响声。
不过三四秒的光景，门被打开了。
俞淅趁着贾俊楚愣神的功夫，飞快地拔腿朝门口跑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实上，宿管阿姨从刚才在里头看见俞淅抖成那样就觉得不对劲了，但又怕是自己多想，所以就没多说什么，出去了。
不过她没走远，一直在门口那守着。
一听到里头俞淅这一句“你别过来”，她就清楚肯定是不对劲了，这才赶紧跑去拿钥匙开门。
阿姨指着贾俊楚，厉声道：“我警告你啊，你别乱来！”
贾俊楚丝毫没有一点被人发现的理亏和心虚，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从容地离开了宿舍楼，并没有和宿管阿姨多说什么。
三中虽然不大，但若是就这样囫囵吞枣地找也不可能找到。
贾俊楚转转悠悠，给俞淅打电话，那边却仍然是把他拉黑的状态。
与此同时，石桥上。
俞淅勉强控制住疯狂颤栗的手，心跳如擂鼓地给邰御打电话。
在这里，在这个地方，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邰御了。
那边电话刚接通，俞淅就急切地喊道：“邰御、邰御你能来学校一趟吗？我求你了，你快点来学校一趟吧，求求你了……”
邰御原本正躺在沙发上看电影，听了她这话，就迅速换了鞋冲出家门，连外套都忘了穿。
等他到时，就看见了俞淅蹲在地上无助的身影。
他刚走过去，俞淅就腾地一下站起，如临大敌地盯着他，脸色惨白如纸，脚步不受控地往后撤。
但很快，她发现这个人是邰御后，她不再害怕了。
剩的只是迷茫。
“邰御，你来了邰御。”她轻轻地念出声，气息比一根羽毛还要微弱。
邰御走近她，警觉道：“你怎么了？那群人又找你了？”
“不是、不是他们，”俞淅神情畏缩，喉头哽塞，难以组织好自己的语言，“是别人、别人，他来找我了，他找到我了，我完了……”
她身体剧烈地抖动着，抓住他的手像是抢到了水面上唯一的浮木，无比用力。
邰御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害怕。
他把她拉向自己，“谁来找你了？你和我说，我在，不会有事的，谁……”
“俞淅，你怎么跑这来了？”
邰御原本是微微低着头说话的，骤然被打断，他抬眼望向远处。
石桥的尽头，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正笑吟吟看着两人。
而就在这个男人出声的那一刻，怀里原本打战的人却像是被贴了休止符般停了下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男人。
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起伏。
也就是这几秒的瞬间，邰御意识到，俞淅对这个男人的害怕，比之前对他、对李明伟他们，要更盛一千倍一万倍。
他觉得她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
她之所以不再颤抖，不是因为不怕了，而是因为有一种更深更浓的恐惧将她笼罩住，让她不得动弹。
邰御将她轻轻拉至身后，钥匙放在她手心里。
“回去等我。”
俞淅握着手中带着他的体温的钥匙，茫然若失地仰着脸看他。
邰御朝她笑了笑，比贾俊楚还要淡的笑，但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我在，你怕什么？”他说。
那一瞬间，俞淅觉得，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事。
她五指并拢，握紧了钥匙，“好，我等你，你要回来。”
邰御笑容放大了一些，“当然。”
眼见着俞淅背影即将再度消失，贾俊楚立即要跟上去，却被邰御轻飘飘地挡住去路。
贾俊楚这时才正视起面前这个年轻而鲁莽的男孩。
邰御比贾俊楚要高一些，但没他胖，不过看着并不虚，反而相当有力量的模样，劲瘦。
他身段很好，简单的衣服也意外被他穿得极有型，双手插在裤兜里，宽肩挺立，一副让人望而生畏的气魄。
但在贾俊楚的眼里，他不过是一副小县城野痞子的模样。
贾俊楚将邰御上下打量了一遍，弯了弯有些发紫的嘴角：“我女儿的小男朋友？”
邰御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是这个关系。
但不管是什么关系，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他只知道，俞淅怕他，不想见到他。
这就够了。
“和你没关系。”他全然不惧。
贾俊楚笑得更开怀了，“和我没关系？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呢？那是我女儿，以后出嫁都是要经过我手的，和我没关系？”
他也是从邰御这个时候过来的，所以清楚地知道他这个年纪身上全是傲气与桀骜，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俞淅是从宛市转过来的你知道吗？她的家庭背景你了解吗？我和她妈妈一个月挣的钱就够你们这种穷乡僻壤的人花一辈子了，你觉得你高攀得上吗？”
邰御从他冒第一个字时就从裤子口袋里掏了烟出来，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压根没在认真听他的话。
但贾俊楚还在喋喋不休：“她读完了这一年，就要回去继续过她的生活了，到时候你呢？跟着她入赘？还是在我们家谋个下人的职位？小伙子，行事要掂量掂量的，看看自己拿不拿得住，配不配得上。”
邰御浅看他一眼，“屁话说完没？”
贾俊楚对他的不礼貌丝毫不在意，他心里清楚，他这是恼了。
但他还有让他更恼的。
“你们到哪一步了？”
邰御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
贾俊楚笑着拍了拍邰御的肩，眼镜随着他说话而微微起伏。
“手摸没？嘴也亲了吧？最后一步应该还没有吧？俞淅是我的孩子，我清楚她的性格，她很害羞，不会现在就和你发生关系的。”
在贾俊楚的注视下，邰御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双眉间郁结着幽深的褶痕。
贾俊楚手放了下来，“不过如果你摸过她的脚的话，应该知道她脚背上有一颗棕色的痣。”
冷风嗖嗖地吹着。
邰御的齿尖轻轻磨在烟嘴上。
然后下一秒，他夹着烟的手已经挥向了贾俊楚的脸孔。
贾俊楚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这个小伙子比他以为的力气要大得多。
贾俊楚的力气并不输邰御，毕竟是个中年人，但是他打架的灵敏度和技巧都不如邰御，所以整体还是要落一些下风。
邰御却没有半点要手下留情的意思，他拳拳到肉，毫不含糊，用每一下痛击来回敬他刚才的污言秽语。
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没打算接，但是因为撕扯掉落在一旁的手机，让他看清了上面的来电人。
是俞淅。
他甩了甩手，捞过手机，站了起来。
“喂。”
俞淅有如惊弓之鸟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喂，邰御，你、你不会打他了吧？”
邰御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血渍，稳下声音：“怎么了？”
俞淅语无伦次：“你、你别把他真打怎么样了，你别冲动，你快点回来，别管他了！”
邰御眉蹙得更深，“你想那么多呢？我马上回来，你在家里别乱跑。”
俞淅不放心，“你现在就回来，现在就回来！我求你了！”
她恐慌的声音让邰御不忍再听，只好应下：“好，五分钟，五分钟我肯定回来。”
俞淅再度不放心地重复：“好，你快点，我等你！”
电话挂断，地上的贾俊楚也站了起来。
他并不怎么在乎脸上的伤，仍然装模做样地理了理衣服，说道：“你这个女朋友啊，你要留心，别让她天天在外头勾引别人，她连自己的爸爸都勾引，你说她还有……”
邰御直接踹向他的胸口。
所有的暴烈融聚在一起：“老子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离她远点，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这一下的力度实在是过于大，贾俊楚躺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汗水连绵不断地从他的额角溢出，他大口喘着粗气。
邰御不打算再留，转身欲走，贾俊楚却又再度开口：“她一毕了业就会离开这个穷地方的，她最听她妈的话了，你以为她能为了你留下吗？！”
人打完了，就该干脆利落地离开的，拖拖拉拉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况且他还答应了俞淅要在五分钟之内回去。
但是那一刻，听完贾俊楚话的那一刻，他心里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汹涌地翻腾着。
他转身，径直走到贾俊楚的身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你是□□官没发育好吧？不好意思哈，刚刚打你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反正现在科技发达，想什么没有？还有，她留下不留下什么的用不着你操心，我就没想过这些。”
这一次，他是真的利索地离开了，没有停留，没有回头，只留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贾俊楚在后面疯狂咒骂。
邰御说的没错，他确实□□官没发育好。
所以当初才会和向园这个眼里除了工作其他什么都没有的人结婚，所以他才会有这种癖好，所以他才无法对俞淅……
这么多年，因为社会地位和家庭背景缘由，极少有人知道他有这方面的隐疾，即使知道，也都是讳莫如深。
从来没有人敢像邰御这样毫不留情地说出来。
*
邰御身上没多余的钥匙，所以到了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俞淅怯生生的声音：“谁？”
邰御低头，“我，邰御。”
俞淅立刻打开了门，多疑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目光驻足在他的唇角上。
邰御往里头走，她也不让步，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邰御将门关上，又反锁了一道，垂头瞧着和他距离不过五厘米的俞淅。
气流稍显密闭。
“我知道，我来迟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看看，迟了……”
俞淅忽然伸手抱住他，哽咽出声：“他打你了……”
这次的抱，和她之前的抱不同。
之前她是搂着他的脖子抱，但这次，她是直接从他腹部横穿到后背抱住，脸贴在他的胸口处。
邰御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盖在了她的头上。
蛮不在意的口吻：“什么玩意儿，那是我打他。”
俞淅小声啜泣着：“可是你受伤了……”
“这算哪门子的伤？”邰御好笑地撩了撩她的头发，“连痒都不痒一下，有什么好哭的？”
俞淅仰头望着他。
他的右手还停留在她的后脑勺上，就这样托着她的头。
她又开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咬嘴唇，眼睛里泪光莹莹的。
距离过近，呼吸开始变得敏感起来，急急缓缓的。
邰御不合时宜地想起贾俊楚的话——你以为她能为了你留下吗？
他当时说他没想过这回事。
而事实是。
他想，她留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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