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漫长的停留，漫长的触碰。
邰御的思维终于一点一点转圜。
他刚打算拉开她，俞淅就先他一步自己站直了。
她的嘴唇和眼睛，还是那么的亮。
他二话不说就骂她：“你抽什么风？”
俞淅脑子忽然就转得可快了：“抽你的风。”
邰御盯着她。
警告的眼神，警告的语气：“给你机会现在走。”
俞淅转过身靠着石桥，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哎呀——好大的威风，我为什么要走？这个桥又没写你的名字，还不给别人站了？”
她说着，还颇为挑衅地冲着邰御摊手。
只是她得意的面目并没能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
在她感受到重力的同时，一并感受到的，是她唇上的温热。
他可不比她温柔，这个吻才叫接吻，才能感受到两人的呼吸都快沦为一体，同出同进，却也很困难出，很困难进。
邰御一手卡着她后脑勺，一手钳住她腰，俞淅被动地伏在他怀里，仰头承受。
他的舌头绞进来，带着凶猛的掠夺，让俞淅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的空白一直持续到晚上俞淅入睡。
她还是有点没弄清楚状况。
后来半梦半醒间，她才记起来不是一片空白，后面还发生了其他事。
那时她靠在他怀里，喘着气问他：“邰御，我今晚漂亮吗？”
邰御好像就是不愿如她意一样，故意答：“还行。”
俞淅不满地推他，“肯定漂亮，因为今晚我还挺受欢迎的。”
邰御哼哼。
俞淅又说：“你别好像看不起我一样，我以前也是有男生追的好吧？”
邰御莫名其妙，“谁又看不起你了？”
俞淅坚持：“你就是。”
邰御懒得和她吵。
这种时候吵什么架？
俞淅又说：“以前喜欢我的那些男生都比你温柔多了，肯定不会这样说我。”
邰御低头，“那你呢？”
俞淅没太明白，仰起头，“什么？”
邰御：“你喜欢他们吗？”
俞淅甜甜一笑，“我喜欢你啊。”
邰御别开脸，“少来。”
俞淅作势转身就走，“好那我不喜欢你。”
邰御一把将她人捞回来，“你敢。”
……
俞淅不太能确定她这和邰御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因为就拿身边的陈子琳和何辉来说，她和邰御简直太不像谈恋爱了。
他们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旁若无人地牵手拥抱，更不会像他们那样如此高调地在各个社交平台宣布恋情，互相调侃。
但他们好像又确实是……谈了。
俞淅决定等高考之后再把这个事情和邰御说清楚。
到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没什么再需要烦恼忧愁担心的事了，很多事情，也自然而然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事与愿违，高考前，一件更大的事却发生了。
贾俊楚打来了电话。
他换了手机号，所以俞淅并不知道那是谁，她迷迷糊糊地一边拿着洗脸巾擦着脸一边就接起了电话。
“你最近给妈妈打电话了吗？”
洗脸巾来到右边脸颊的位置，却迟迟没有再往下进行。
不用去细究他话的内容，就光是这样发麻的熟悉的声音，就足以让俞淅的每个毛孔都叫嚣着颤栗。
她本来是要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就挂掉电话的，但他提到了“妈妈”。
那种可怕的荒芜的空白再次席卷着团团围住俞淅。
邰御从卫生间里拿了吹风机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从躯体到皮肤，她都是死板僵硬的。
“没有。”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回答道。
贾俊楚笑意盈盈，“怎么？不要你妈妈了？”
俞淅深呼吸，“你什么意思？”
邰御将吹风机放在一旁，捡起地上的纸巾，眼见她眉头紧缩。
贾俊楚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出来：“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别跟我耍脾气，不然你和向园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在拿向园威胁她。
而这威胁最有效。
彼此心知肚明。
俞淅缓缓绷紧了脸，“妈妈什么都没做，转学是我求她的，你不要伤害她。”
电话那端传来一连串极为开怀的笑，贾俊楚十分惬意地回道：“伤不伤害她不是我决定的，而是你决定的。高考前我会去伋县一趟，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想想，到时候……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
——高考前会去伋县一趟，
——好好想想，
——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
……
俞淅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心如死灰。
“贾俊楚打来的？”
俞淅浑身剧烈地一抖，手机翻滚着重重摔在地上。
“咚”的一声，把她砸醒一些。
邰御。
对了，还有邰御。
她还有邰御。
但是有什么用呢？
邰御又能做什么呢？不管是年龄还是地位的悬殊，邰御都奈何不了贾俊楚啊。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邰御弯腰把她的手机捡起来，瞥见上面的日期。
5月27号，距离高考不过十天的光景。
俞淅无助地蹲下，手死死地抠住臂膀两侧，试图用身体上的疼痛来麻痹这种心理上的巨大恐惧。
可是内心却不断在重复着。
她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以为她从宛市逃到这里来就真的万事大吉了吗？怎么可能？她怎么会这么天真？
她逃脱不了的，这就是她的命，她永远都走在被欺凌被侮辱被抛弃的路上。
只要她以为生活好像好过一点时，就立刻会有恶心的东西跳出来告诉她不可能，她不可能真正脱离过去。
这样的阴影就是要笼罩她一辈子，让她永远无法全身心地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毫无负担地生活。
她不会幸福的。
……
邰御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吹干，然后用梳子梳好，最后把发尾的几根落发撸去，轻飘飘扔进垃圾桶里。
她的脸被他的手捧住，逼着她直视他，将某些东西渡给她。
“俞淅，安心上学准备高考，什么事都不会有。”
第二天，邰御消失了。
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何辉和曲高杰问俞淅，俞淅摇头，还是说不知道。
何辉原本想笑说你们俩又整哪一出，但他发现俞淅的脸色实在是非常不好看，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跟魂魄被抽掉一半一样，也就没再和她开玩笑了。
俞淅这一次也并没有关注邰御去哪了。
他没和她说，她也没问。
她的脑子里盘旋的只有两个字——高考。
高考的前一天，邰御回来了。
因为要准备高考考场的布置，所以三中早就放了假，宿舍也不允许入住了。
俞淅没和邰御说，直接收拾东西就来了他这，当时还是于双文帮忙搬的东西。
六号，是看考场的日子。
俞淅带上手机和钥匙，门刚一打开。
外面一个正在上楼梯的人影停下了。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还是邰御先开口：“去吃饭？”
他的声音很不对劲，又哑又粗的，听着发音似乎很困难。
俞淅摇头，“去看考场。”
邰御点头，率先转身下楼梯，“走吧。”
俞淅的考场不在他们平时上学的那栋教学楼，而是在高一和高二的那栋楼。
她没去过，所以不会走。
邰御就走在前面，带路。
六月初的太阳算不上多烈，但正午这个时候也绝对是闪眼的，照在人身上就是怎么都不舒服。
俞淅走着走着，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幻视去年夏天。
那时他带她去看房子，他也像现在这样走在前面，而她跟在后面，彼此都没有话。
真快啊，都一年了。
俞淅想，或许这就是四季轮回的意义，她可以让你回味曾经。
“就是这个班。”邰御停下了脚步。
俞淅走到窗户前，朝里面眺望自己的位置，是最里面一组的倒数第三排。
她点了点头，“走吧。”
邰御又指了指另一边的楼道，说道：“那边也有楼梯，一般很少人走，你到时要是嫌挤可以走那边。”
俞淅点头应好。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
到巷子门口，邰御去买饭，俞淅则先回去了。
她回去后打开了客厅的空调，然后才又进房把外套套上。
她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了，一杯放在那，想了想，又从冰箱拿了瓶冰水出来。
不多时，邰御回来了。
他把饭放在桌子上，仰头将那一杯水一饮而尽，而后拉开板凳，喊她：“来吃饭。”
俞淅坐了过来，却并没有拿筷子。
她才发现他只买了一份饭。
她问：“你吃过了？”
邰御点头。
俞淅坐着没动。
邰御催她：“早点吃了去午睡吧。”
俞淅的头抬起来一点，“我妈昨晚给我发短信了。”
邰御“嗯”了一声，又拿过旁边的冰水，拧开瓶盖，灌了半瓶。
俞淅盯着他，“她和我说贾俊楚意外死亡了。”
邰御嘴角提了提，“那挺好。”
俞淅屏声静气地问：“你做的吗？”
邰御更乐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俞淅站了起来，“那你说说这些天你都干什么去了。”
邰御不说话。
俞淅的声音在发抖，伴随着胸口轻颤，“你说话！”
邰御也站起来，看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淡，“什么都没有，你快点吃饭行不行？”
俞淅几乎崩溃，“邰御，杀人犯法的！你会毁了自己的！”
邰御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他向前，握住她的肩膀，极其冷静地稳定她的情绪：“意外死亡，懂是什么意思吗？意外，谁都没有做什么，你妈妈什么都没有做，我也什么都没有做，他就只是意外死亡。懂吗？”
这些话，复杂而又痛苦的以一种万分扭曲的方式进入俞淅的意识里，让她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她看着这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维持数日的情绪终于无法再强撑，她崩溃地抱住邰御，嚎啕大哭。
邰御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缓声安慰道：“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等俞淅情绪再次彻底平静下来后，饭早就凉了。邰御打算出门再给她买一份，俞淅跟着他来到门口玄关处。
“你先吃点零食垫垫吧，我……”
“你手怎么了？”俞淅神色凝重地打断他。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在俞淅心中留下很奇怪的视觉印象。
她没看清，所以也不知道具体到底是哪不对劲，但总之就是莫名不对盘。
而邰御有些闪躲的反应则更加证实了俞淅心中慌乱没个准的猜想。
他笑了一声，语气随意：“手？哦，不小心划到了，没多大事。”
俞淅却固执地盯着他，朝他伸手，“把手给我看看。”
邰御转过身去开门，“我先去买饭了，再迟饭馆要关门了。”
“我说，把手给我看看。”她的语气听起来无比的决绝，带着让人心生寒意的颤音。
邰御将门重新带上，转过身，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其他动作。
俞淅直接伸出手拉过他右手手腕，只微微倾斜了一点角度，就清楚看见那惨不忍睹的画面。
他右手小拇指整根断掉，连牵扯着无名指的尾部残破不堪，截面恶心而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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