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衣领松松垮垮,即使是放松的状态,手臂上的肌肉也隐约可见,线条流畅而简劲。
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地从她脸上掠过,未做停留。
俞淅自己推的门,但又自己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或者也说不清,是被门吓的,还是被邰御吓的。
她将板凳拉开,又把书包和水杯放下,才往卫生角走,拿起了扫帚。
邰御不动声色地朝卫生表那看了一眼,发现俞淅的名字在擦黑板那一栏后面。
而扫地那一栏的,是个男生的名字。
“放那。”他出声。
俞淅本来就疑惑邰御今天怎么忽然来得这么早,一直提防着这边,现在他横空冒了这么一句话,俞淅吓得一抖,手上的扫帚和簸箕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怎、怎么了?”
俞淅抿着唇,如临大敌。
卫生角在班级最里面的后方,和后门口最后一排的邰御几乎持平。
这会,他侧目朝这边看来,因为光线原因,俞淅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她却听得很清楚。
他说:“是你的活么就干?”
俞淅将目光收回,正踌躇着该怎么和他解释时,邰御却已经没耐心了:“过来坐着听到没?”
俞淅考量了一下邰御和扫地的同学谁的武力值更强一些,最终还是乖乖蹲下身将扫帚和簸箕复归原位,回她自己的位置。
她发现邰御还真是和她的第一眼印象一样,脾气很不好,她都没说什么,他就好像嫌她很烦的样子。
邰御那话说完就闭上了眼,没再看她,好似很笃定她不敢违抗他的旨意一样。
他靠着椅背,头的幅度微微向下,曦光洒在他脸上,从眉眼到高挺鼻梁、再到薄唇,弧线分明,轮廓深刻。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班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俞淅已经看见了那位本该扫地的男同学。
他早来了,但一直在吃早饭,吃完早饭又在和旁边的同学聊天,总之看上去是没有一点要值日的意思。
俞淅正犹豫着要不要做点什么时,斜后方的人动了。
她最先听到一道椅子移动的咯吱声,接着,他单手撑桌站了起来,脖子左右拧了拧,阔步绕过大半个班级,径直朝那个男生走去。
早读前的这一段时间,大家都是默认用来吃早饭聊天的,只是原本还闹哄哄的班级,忽然由后至前地安静下来了。
那个男生也没说话了,就那样眼睁睁看着邰御停在他面前。
邰御手朝他桌子上点了点,言简意赅:“扫地。”
男生似是恍然大悟般向值日表上看了眼,然后急溜溜地起身去卫生角拿扫帚。
邰御又闲闲地走回来。
班级的喧闹声也恢复如初,甚至比刚才还要吵,大家都困惑起邰御怎么突然管起值日的事来了。
俞淅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在他走到第一组和第二组中间的位置时,悄然低下了头。
他这是在……帮她?
不一会儿,那个扫地的男生扫到他们这边来,俞淅强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旁边移。
邰御却微微侧身,来了一句:“以后值日记牢点,别自己的事总让别人给你做,又不是脑子没发育完全。”
男生连忙点头哈腰地应着好。
俞淅在内心不禁默默感慨。
有人骂人,别人说好;
有人说好,别人骂人。
她和邰御还真是极与极啊……
男生很快扫完这一片,去外头走廊了。
两人中间的位置空出来。
俞淅借低头从桌肚里拿书偷偷朝邰御那边瞟了一眼。
他在睡觉,没注意到她鬼鬼祟祟的动作。
天知道早上六点爬起来有多要人命。
*
第一节课下课,俞淅去讲台上擦了黑板,下来时朝邰御那边留意了一眼,发现他还在睡觉,所以那句感谢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怕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了他给她脸上来一拳。
就他那个手臂的力道,估计能直接给她打成面中凹陷。
其实那天在饭馆吃饭,俞淅就已经想要和他道谢了,但又怕人一脸鄙夷地觑着她,嘲讽她他看那有个空位就坐那吃饭了,干她什么事?戏那么多呢她?
但今天、今天早上,他应该是真的在帮她吧?
她想起自己上次情绪失控朝他吼的那些话,只觉得脸上更烧了。
第三节课下课,俞淅擦完黑板回来,惊奇地发现邰御竟然醒了。
他半起身,从何辉抽屉里掏了个黑色水杯,朝俞淅这边一递,嗓音沙哑:“打水去。”
俞淅正拍着手上的灰呢,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很懵,愣愣看着他。
“让你打水去,又没听见?”他皱眉瞧过来。
这次光线很好,所以俞淅看清了邰御的表情,也看清了他的五官。
他的表情没什么可细究的,除了一丝凶狠,剩下的全是不耐烦。
五官却是让俞淅再次小小地惊叹了下。
她之前看他的时候情绪都太过旺盛,主观心气过于明显,并没有把注意力多放在邰御具体的五官上。
现在仔细一看,还真是很优越啊。
饶是从来不会对什么人犯花痴的俞淅都有些讶然了。
这个小小的县城,竟然有这样极品的帅哥。
不过想想,邰御身上那种要死不活、亡命之徒的气质,好像也确实是小县城才能孕育出来的。
而她这几秒的迟疑,却已经够点燃邰御的火气了。
他凛声:“聋还是哑?”
俞淅皱了皱鼻子,觉得他讲话真的很不好听。
但她现在还哪敢说啊?
她低眉顺眼地接过水杯,往水房走去。
她其实不愿意给他打水,她又不是佣人……但是毕竟人家早上刚帮了她,所以帮人家打一杯水也没什么。
而且,如果帮他打一杯水能换来之后的安稳生活的话,那俞淅很乐意帮他倒水。
倒到高考结束都没问题。
但是……她觉得即使她有意,这一杯水也很可能打不成。
毕竟总有人来插她的队,她经常排一个下课都排不到。
俞淅百无聊赖地排着队,好不容易排到她前面的人时,一群三三两两的人又挤了过来,勾肩搭背地和前面的人挨在一起,就着他这个位置来打水。
俞淅估摸着时间,想着等他们打完了应该已经上课了,水肯定是打不成了。
她正准备转身走人时,一个身影歪了过来。
他的手臂和她短暂地蹭到,肌肤与肌肤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张力,萦绕在四周。
俞淅脚步不由自主后撤了一步。
他扬眉,表情恹恹,“打水排队不会?”
只见前面几个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人,一听这声,就纷纷停住了话,自觉地让开。
邰御又看回来,眼睛睨着俞淅:“打啊。”
俞淅垂下眼,握紧了水杯,往前按按钮。
打满一杯,俞淅将盖子拧好,刚要递给邰御,却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
等俞淅回到班级,没成想他又趴在桌上睡觉了。
俞淅将水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桌子上,坐回位置上全神贯注地听课。
那杯水,邰御并没有喝,直到何辉回来,他也没有喝。
何辉上次也不知道是吃坏了还是怎么,上吐下泻得挺厉害的。
他爸妈原本没打算管他的,毕竟一个男孩,瞎养养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没想到何辉却越来越虚弱,他爸妈才觉得有些慌了,不再认为他是装的了,带去医院住了几天。
何辉瞧着自己水杯里的水,对着邰御一脸美好遐想地感叹道:“唉,没办法,我太受欢迎了!我都跟陈子琳好了,结果还有人给我送水呢!”
邰御瞥他一眼,“你管这叫送水?”
何辉得意洋洋的劲:“你就说这是不是水吧!那既然是水,怎么就不叫送水了?肯定是哪个妹妹,见我好几天不回来,担心我,所以才给我灌的水!你怎么都不在手机上跟我说一声呢!”
邰御埋头吃饭,不愿意搭理他了。
*
俞淅察觉到变化还是一个星期后。
她发现,一起值日的同学好好值日了,不会再把事情全部丢给她。打水也没人再插她的队了,她终于不用第三四节课总是喝凉水了。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好像那群职校的人没再跟着她了。
但是,她还是觉得每次回宿舍后面都怪怪的。
她疑神疑鬼地回了好几次头,但都没看到什么。
教学楼到宿舍要经过一座假山,那架了座学校建成之前就有的石桥,下面是湖,非常干净,经常有人在那游泳。
俞淅认为那是整个三中最好看的地方了。
只是现在俞淅总觉得后面不太对劲,所以每次经过那时,就毛骨悚然,脚步也不由加快。
又一天下午放学。
俞淅晚上打算在寝室上晚自习,不来班级了,所以就收拾了书包,手上拎着水杯,一荡一荡地往宿舍楼走去。
快要上桥时,俞淅一不留神踩到自己的鞋带,小小地跘了一下。
她蹲下来,将水杯放一旁,闷头系鞋带。
一抬头,不远处的石子道那停了一辆装饰得锃亮闪耀的电动车,上面贴满了hello kitty的毛毡贴纸。
俞淅对毛毡贴纸有一种莫名的执念,所以此刻见了这一车的毛毡贴纸,人情不自禁地就凑上去想看个究竟,摸一摸。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那个电动车的镜子。
邰御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今天穿了一整套校服,立刻显现出了和同龄人不太相衬的成熟,身姿高挑而挺拔,在晃斜的夕阳里,被裁出一道独特的剪影。
俞淅神情茫然了片刻,转过身去,却并没有发现邰御。
金色的斜晖薄薄一层地铺陈在地上,轻柔软和。
俞淅呆呆地往前走着,脑海中思绪纷飞。
他为什么会在那呢?
结合这一段时间种种的迹象来看,帮她避免和那个职高的男生的正面冲突,帮她拦下不必要的值日,帮她阻止打水时别人的插队,现在……
俞淅走着走着,还是觉得要和他道个谢,不管怎样,他都帮了她。
她冷不丁地转过头。
石桥上空旷而无遮挡,邰御的身影就这样完完全全暴露在她面前。
邰御脚步一滞,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地转身。
两人无声对峙。
俞淅倒也不是在等他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沉默,只是因为原本建设好的心理防线此刻在看到他脸的那一瞬还是有些崩、有些怵。
她张唇,刚想说点什么时,邰御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走到石桥旁边,双手一撑,人站上了石桥边缘,然后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那下面可是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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